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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狗的人(第1页)

有一位姓黄的老师,她是搞电影的,每次聊天都能在信息量上全面碾压我。基本上,不论问她什么关于电影的问题,都能得到肯定而自信的回答。比方说,如果我问她:“你能评价一下迈克尔·法斯宾德的演技吗?”她会说:“能。”然后平淡而详实地从他的第一部片子讲起,一讲就是三个小时。如果我问她:“你能推荐一部描写神经病的电影吗?因为我最近要写一个神经病。”她会说:“能。”然后她会说出大约二十部关于神经病的电影。如果我问她:“你能买我的影视版权吗?”她会说:“不能。”然后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她推荐的神经病电影,我看了七八部就够了,因为其中有一部叫《七个神经病》,一下满足了我很多需求。我看这片子的时候,看了十分钟,就跳起来,激动地发微信给黄老师说:“哎哎!这事儿我知道啊!这不说的那谁吗?”黄老师问:“那谁?”我自信地答道:“陈恳啊!我没给你讲过他的事儿吗?”黄老师啐道:“呸,没讲过,什么破名字。”

陈恳这个名字确实不怎么样。不过黄老师也没什么立场说人家,因为她自己的名字叫黄士奇,每次送快递的一来,全公司就要大笑一番,觉得快递小哥在喊哈士奇。黄士奇的故事以后慢慢就会讲到,现在先说说陈恳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从一条哈士奇身上开头的,这真是宿命。

陈恳是东北人。他来北京上大学,学的是美术,那是十几年前了。毕业以后,他在一个小工作室实习,住在南二环。那个地方有一处很格色的小区,里面全是一种介乎板儿楼跟别墅之间的不伦不类的建筑。据说十几年前北京房地产市场刚刚起步的时候,南二环无比荒凉,没人愿意开发,地很便宜。这地方的开发商就造了一些看起来很贵的大面积户型卖给有钱人,其思路大概跟如今在六环外或者北边山里买个别墅差不多。这么一来,该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这么多年既没有拆迁也没有翻盖。陈恳住的地方跟这小区一街之隔,塔楼林立,破旧不堪,他住在地下室里,跟颜料和画布挤在一起。

陈恳很不愿意在屋里待着,因为没窗户,太憋闷。下了班,吃完晚饭,他要在附近溜达到很晚,回到家里也就是睡个觉,没别的可干。夏天的一个傍晚,陈恳遛着遛着,忽然感觉有人跟踪。此时他正好走到一处僻静的两楼夹道,左右无人,只有一盏盏凄惨的路灯。他察觉到被跟踪了之后,进行了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比方说是拔腿就跑还是转身一战,以及歹徒为什么要挑上他这个穷鬼之类的。

结果他斗争完了,猛一转身,吃了一惊。身后没有人跟踪,只有一条哈士奇。他俩在两盏路灯之间默默地对视着,彼此都有两个影子,其中一对交叉在一起,像在握手。仔细一看,这条哈士奇很干净,脖子上戴着项圈,遛狗的皮绳别在里面。狗歪着脑袋看他,尾巴往一边使劲甩。陈恳看了半晌,刚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咔嚓”一个响雷,接着连掉点儿的过程都没有,暴雨倾盆而至,一人一狗瞬间就被浇透了。

最后陈恳把这条狗带回了地下室。当然,他先是在雨里发了会儿呆,又喊了几声,还拉着狗走了几圈,走得连肚脐眼都淋湿了,也没找到主人,只好回家了。他们家实在太简陋了,既没有吹风机,也没有烘干机。他只好拿了条自己的毛巾,把狗上下擦了个半干,等到想擦自己的时候才想起来,妈的,应该先擦人再擦狗。他看狗有点哆嗦,但还强作笑容,一副二货的样子十分可怜,就把它抱过来,靠着墙,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恳就拉着狗出门找主人。他觉得主人肯定比他还早就得出门找狗,要不然心也太大了。可是没见着。他又想,就算找不到主人,肯定有街坊大妈知道这是谁家的狗。于是他拉去居委会,问大妈。大妈一看,惊道:“哎呀妈呀,这是狼是狗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小区里也没有寻狗启事。陈恳没办法,把狗带回地下室,锁上门,自己先上班去了。

养过哈士奇的人读到此处,肯定要以手掩面,心说:完了。诚如其言。晚上下班,陈恳一开门,吓得差点坐地上,以为家里进了贼。那只哈士奇把房间里的所有袋子都拆开了,所有抽屉都翻开了,所有柜子都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惨不忍睹。它在每一卷画纸上都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人们形容书法作品常用“力透纸背”,陈恳看了以后连连摇头,叹道:“这他妈才叫真的力透纸背!”一口咬到骨髓,整卷都透了,没一张幸免。这还不是最惨的。它还吃了颜料!地上和墙上涂满了各种颜色的爪印,还有些从形状上无法分辨是用哪个部位涂的。哈士奇坐在屋子正中,表情严肃,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它可能最后一口咬的是红颜料,嘴上像涂了口红。

陈恳气疯了,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石膏人头,劈手丢了过去,哈士奇“喀”地接住了,摇着尾巴跑过来,放在陈恳手上,又跑回原地等着去了。这真是违背常识!这不是金毛干的事吗?哈士奇不是雪橇犬吗?陈恳愤怒地想。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他忽然发现狗造反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没给狗留吃的,只倒了一碗水,那碗水被它弄翻了。陈恳心想,老子又不是要养你,干吗给你买狗粮?还是赶紧找到原主要紧。

当晚又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有遇见认识这狗的人,更别提主人了。陈恳筋疲力尽,因为哈士奇力量太大,基本上是狗拉着他走。他现在只想回家,从废墟里扒拉开一个窝,睡觉。正这么想着,昨天那个居委会大妈又出现了。“小伙咂(子),”大妈热情地一拍陈恳的肩膀,震得他半身酥麻,“我跟你说,这狗肯定不是咱小区的,你上街对过那个小区找找去,那儿都是有钱人,有钱人才养狼哪,咱们这儿都是小巴狗。”

陈恳揉着肩膀,觉得有几分道理。道过谢之后,他带着哈士奇穿过马路,几次差点让车撞死之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那个布满怪楼的小区。可是此时已经11点多了。高档小区里又没有跳舞扭秧歌的,格外安静。可能有钱人睡觉都比较早,楼上的灯亮着的都不多了。陈恳一看没人可问,草草转了一圈,刚准备回家,忽然发现小区门口的布告栏上有张纸,凑近一看,写着:寻狗启事。这张纸之所以大老远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是因为上面用很大幅面印了一张狗的照片,从远处看跟通缉令似的。照片里,一只哈士奇头朝左边,眼睛使劲往右翻着,露出半拉白眼珠,龇着牙,似乎在说:“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陈恳对着照片和狗上下比了半天,除了红嘴唇以外,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只狗。他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难题是,寻狗启事上没有写住址,只留了一个电话和一个呼机号码。这里需要补充一条比较难以置信的背景知识,在那个年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手机的,有呼机的都是少数。陈恳这种穷鬼当然都没有了。他又没带笔,怕脑子记不住,只好把那张纸扯下来,结果把狗头扯成了两半。然后他开始牵着狗找公用电话。可是时间太晚了,公用电话都关门了。这里需要补充另外一个比较难以置信的背景知识:那时候街上的电话亭非常少,而且大部分都不能用,因为里面的电话都被拆走了,当成了厕所,臭气熏天。哈士奇对着电话亭撒了泡尿,自顾自地往街对面走回去了。陈恳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你要认识自己家也行呀,你认识我家有他妈什么用!浑蛋。

回家之后,陈恳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冻馒头,刚掰开一半,哈士奇冲上来一口咬住,吭哧吭哧地啃完了。陈恳把哈士奇造反留下的废墟简单收拾了一下,上床睡觉了。半夜里,哈士奇蹿上床来,用爪子在陈恳脸上拍了几下,把他拍醒了,狗自己却扭头睡着了。因为头天刚下过雨,狗爪子上踩得都是泥,陈恳只好起来洗脸,结果洗完睡意全无,只好收拾房间,哈士奇于是顺理成章地霸占了整张床,还会自己裹毛巾被。

凌晨五点钟,陈恳挤开哈士奇,上床睡了一会儿。反正没有窗户,天亮不亮也没什么区别。他刚睡着,狗就醒了,起来把收拾好的东西又拆了一遍,还在门口吐了一摊。陈恳困得要死,没能爬起来,干脆睡下去了。八点钟,闹钟把他脑揪于地而起,他迷迷糊糊往厕所走,啪叽一脚踩在呕吐物上,低头一看,大骂道:“×你妈!”转念一想,这不太成体统,便不骂了。他拿来笤帚簸箕准备收拾呕吐物,忽然发现里面有些白色的碎片。捏着鼻子蹲下看了半晌,终于看明白是什么之后,陈恳还是没有忍住,又大骂了一声:“×你妈!”

因为那些碎片,是头天拿回来的寻狗启事的碎片。

这天白天,陈恳干了不少事。他先去电话亭呼了老板的汉显,请一天假,然后骑自行车走三站地,打听着找到一个宠物医院,买了袋狗粮。买的时候他小声念叨:“妈的,比我吃的还贵!”被柜台里的小姑娘听见了,小姑娘一笑,他大窘而归,恨不得撞墙。回家喂了狗,觉得地下室太憋闷没法待,他又带着狗去了对面小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只狗的主人肯定住在这个小区,所以他绕着小区找了半天,都快晒脱水了。正当午时,烈日蒸腾,银杏儿跟龙爪槐都打蔫儿了,小区里别说行人,连野猫都没有,也无处打探。而且这个小区出奇地大,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简直奢靡腐朽。踏遍整个小区之后,日头已经往西转了。陈恳找了个地方买了瓶矿泉水,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给狗喝了。喝了半瓶子水,狗嘴上的红嘴唇也没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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