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三岁那年,在顺宁郡王府避难多年的段琢母子回京城,他们姐弟几个前来送行。转眼间,她成了被送行的那人。
年年和聂轻寒两人向顺宁郡王下拜告别。
顺宁郡王亲手扶起两人,望着年年,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这是他的长女,他第一个孩子,他至今还记得,她刚出生时自己初为人父的欢喜与紧张,记得她红红的小脸与第一声啼哭。这些年,父女俩吵过,闹过,有过心结和不愉快,可都改变不了,她是他疼爱的,血脉至亲的孩子的事实。
一眨眼,她就出嫁了,即将远离他,此后天长水远,再会不易。
顺宁郡王心中生起浓浓的不舍,握着年年的手道:“我和常卓去京城不易,你若有暇,记得回来。”
年年看到了顺宁郡王眼里的泪光,心头蓦地一酸:他还盼着她能回来,却不知,此去一别,她和这一世在静江府的亲人,再无相会之日。
她原以为,她可以潇洒转身离去,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九年的岁月,从稚龄童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桩桩件件都刻在了记忆里,怎么可能轻易抹去?
这一世的父亲,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一直在尽力用自己的方式爱护她。
还有她傻乎乎的弟弟……
年年抬头看去,见常卓正将金丝天蚕甲递给聂轻寒,关照道:“姐夫,你一定要记得穿,别让我姐担心。”
年年:“……”说他傻还真傻,有这么拖她后腿的吗?
聂轻寒接过金丝天蚕甲,侧首看向她,眸色幽深。
年年别过头:休听常卓胡说,我才没有关心你。
聂轻寒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她又害羞了。
顺宁郡王忍不住清干咳了声:你们也注意些,老父亲还在呢,就这样眉目传情起来了。心事倒放下几分:这桩婚事突如其来,福襄一直表现得十分抗拒,他当真害怕会造成一对怨偶,现在看来,小夫妻感情还挺好的?
孟葭的眼睛也红了:“姐姐,姐夫,祝你们一路顺利。”从身边的丫鬟手中拿过一个食盒递给年年道,“我做了些点心,姐姐莫要嫌弃。”
年年看也不看,拒绝道:“不用,我不爱吃。”
孟葭神色一僵,目光黯下。丫鬟红枫抱不平道:“郡主,这是我们姑娘特意按照你的口味准备的玉带糕,姑娘怕不新鲜了郡主不爱吃,特意今儿三更起来做的。”
年年道:“我说我不爱吃,你没听到吗?”
红枫气堵,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气氛僵硬起来。
顺宁郡王是知道两个女儿不和的,却没想到都离别了,福襄还不肯消停,皱眉看向年年:“福襄,你……”
年年冷着脸看向孟葭:“听说,你昨儿去郭府吊唁了?”
顺宁郡王这才知道年年为什么发难,不由皱起了眉:郭燕娘的所作所为几乎毁了福襄,实在不可原谅,孟葭向来稳重,却做出此举,不是往福襄脸上扇耳光吗?难怪福襄生气。
孟葭轻轻“嗯”了声,坦坦荡荡地道:“我知道燕娘做了错事,但她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人死灯灭,前事难究,我和她相交一场,送她最后一程,愿她转世之后正了主意,莫要再做错事。”
她说话时神情悲悯,神情坦荡,并无狡辩,也不回避。
顺宁郡王闻言暗暗点头,常卓脸上的气愤也消失了。
年年暗暗佩服:不愧是准女主,三言两语就将劣势扭转。这份表态,实在格局高得很,将她反衬得心胸狭窄,毫无气度。真真是除了身份和美貌一无是处。
顺宁郡王面露满意:“孟葭所言,可谓仁心仁举。”
看看,她这个父王,心中的天平一下子就倒过去了。年年忍不住看向聂轻寒:她和孟葭惨烈的对比,不知他怎么想?
聂轻寒见她眼波盈盈地看过来,似在求助,心下一软,低声开口:“既然不喜欢,不必勉强自己。”也不知他说的是孟葭做的点心还是孟葭的行为。
年年:“……”大哥你搞错没?你应该帮孟葭说话,叫我大度些啊。哪有纵容我胡作非为的道理?
孟葭脸色微变,惭愧地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姐姐的心情。”
年年原本闹一闹,人设立好,走个过场也就偃旗息鼓了,听到这一句不由挑了挑眉:婊,太婊了。什么叫没想到她的心情?这位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她的心情吧。
她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二妹妹现在想到了?”
孟葭诚恳地道:“姐姐若不能原谅我,怎么罚我我都愿认。”
真是好算计,顺宁郡王和常卓还在呢,自己要罚她,那两人肯定会护着她,怜惜她;不罚她,就代表原谅她了,她怎么着都不会吃亏。
本来,哑巴亏吃了就吃了,福襄这个人物,设定就是被孟葭的光芒掩盖住,赢不了孟葭的。但,她今儿就不高兴了。
“怎么罚都认?”年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