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错已经表明入伙,身份也可靠,吕掌柜便开始继续述说关于圣库的事情。
“正如方才所说,太平天国在消亡前内斗不止,杨秀清被诛杀,而翼王石达开则是负气离开。翼王文韬武略,天纵奇才,知晓天国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自是率军保存实力,以图日后东山再起。可惜,天妒英才,兵败大渡河,不得已受降,身死于成都,英年早逝。”吕掌柜面露惋惜,言语之中不乏赞美之词,可见他对翼王石达开推崇备至。“翼王死后,湘军围困天京三年,终于得以破城,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们在天京城里极尽搜刮之能事,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天国圣库。以至于曾国藩上奏,‘克复老巢而全无货财,实出微臣意料之外’。”
“但你说的那个曾国藩也有可能说谎,毕竟那是如海的金银财富。”沈错插嘴质疑,人心是贪婪的,况且吕掌柜说了湘军围城围了三年,城破之时,纵容手下劫掠财富也属常见。
“沈兄弟所言不错。但曾国藩此人一生忠君爱国,最重忠孝礼义廉耻信。中饱私囊有悖其人生信仰,这种人宁图心安也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的。”能看透人心之人才是最可怕的人,吕掌柜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成竹在胸。
见沈错陷入沉思,吕掌柜接着说:“关于圣库下落,众说纷纭。一说是,石达开西征途中路过南川,将宝物埋藏在‘太平山’附近。此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各王便开始贪图享乐,广选美女以至奢靡成风。翼王虽洁身自好,但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偷摸着将部分圣库搬运出天京,防止被挥霍成空。此言虽听起来合理,但实际却难以实行。翼王在外虽是民心所向,被尊为‘义王’,但在天京内部却权力不大,屡遭打压。而且洪秀全此人生性多疑,圣库为其命门,怎么会轻易为外姓之人开库。也有说,圣库埋藏在南京天王府之下。此说法很是合理,也符合洪秀全爱财,敛财的性格。日本人估计也是因为这个猜测,这才在南京附近明察暗访,以至于杀人灭口!”
吕掌柜呷了口茶水,继续叙述:“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人,‘忠王’李秀成。此人身为天国后期的中流砥柱,对洪秀全极其忠心,在湘军还未成合围之势的时候便早已经做了打算,在洪秀全驾崩后便将圣库隐藏了起来。而后又扶植洪秀全的长子为‘幼天王’,寻机突围,想着保住天王血脉,依靠圣库再举圣旗。奈何被人出卖,慷慨赴死。但在他被囚禁期间,曾氏兄弟曾经审问过他关于圣库的下落,他闻言只是笑笑说圣库早已经用完。民间更是流传着‘两江夹一河,江江十八萝。左一丈,右一丈,前一丈,后一丈。跳一跳,让一让,一脚踢出个元宝缸。’的藏宝诗句。言之凿凿,说是解开其中秘密便能得到圣库数不尽的财宝。”
听到这里沈错一头雾水,吕掌柜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没说明圣库在哪里。反观其余几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只因为他们明白吕掌柜还没讲到重头戏。
又休息了会,吕掌柜再次不疾不徐地说道:“然而,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其实被抓的忠王并不是李秀成!在天京城破之时,忠王其实趁乱逃脱了。但因为兵荒马乱,失了幼主,心生绝望,便想在一间破庙中自杀。老天有眼,他的举动被附近村民发现并阻止。由于忠王一向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便有百姓劝其卧薪尝胆,重整旗鼓。更有相貌相近的忠义者代替忠王,束手就擒被交给了曾式兄弟。而忠王本人则是隐姓埋名,潜藏在了海州铁牛镇上,等待时机。怎奈何天国之势可一不可二,天京被破,其余残部各自为战,最终被各个击破,太平天国就此消亡。而忠王只能将圣库的秘密留给子嗣,郁郁而终。至于那首藏宝诗是忠王派人散播出去的,为的自然是故布疑阵,将真正的藏宝之处保护起来。可怜那些为这首诗绞尽脑汁的人,怎么费尽心机都是空。”停了停,吕掌柜面露嘲色。
沈错心想,倘若告诉那些寻宝的人这首诗是假的,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人就是这么奇怪,摆在面前的事实不愿相信,反而更愿意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玄之又玄的事情。越是玄奇,越是有人信。
“所以你们找到了李秀成的后人,知道了圣库的所在?”沈错追问,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不错,六爷利用人脉,多方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忠王已经年迈的儿子,几番劝说,他才肯说出了圣库的所在——金山湖!”随后吕掌柜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西津渡地图,在八仙桌上铺展了开来。然后在图上指明了金山湖的位置。
沈错瞄了眼地图,并未在意,而是心想:这“几番劝说”实在耐人寻味,不知道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见沈错并未继续询问,吕掌柜一时不知所措,六爷干咳了几声,示意他继续。
“从地图上来看,金山湖离西津渡很近,地势又很是隐蔽。当年忠王将圣库藏于此地是为了离渡口近一些。虽然天京已失,但仍可通过渡船将圣库转至扬州。而扬州离天京不过二百来里,坐扬望京,也未尝不可。但天国后期土崩瓦解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忠王的后招都落了空。”
六爷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为证实圣库所在,前几个月我已派可靠亲信去金山湖打探了一番。发觉正如忠王后人所说,金山湖附近确有一隐蔽入口。在月初之时会隐隐有洞口浮现,而其余时日,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接连几月皆是如此。但金山寺已被日寇占领,金山湖附近自然也不太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我们迟迟不曾行动。想着找到各方奇人异士,一举成功!”说到奇人异士,六爷看了一眼沈错,眼里充斥着欣喜。
“既然是很大一笔财宝,我们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日本人眼皮底下运走呢?”日本人可不是笨蛋,成事风险不小,更遑论把财物运送出来了。如果圣库就在金山湖,而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又被发现,那可就是替日本人在指路了。
六爷点了点头,似乎是赞赏沈错思虑周全,解释道:“如果圣库确实在那里,也确实隐蔽,我们就不需要把它们运出来,继续藏在那里就好。等这里的日本人被赶走之后,再取也不迟。”
众人皆是点头同意,如果能确认圣库的所在,也算是不小的成功了。
“再过七日便是月初,有沈道长相助想必能事半功倍。”六爷举起茶杯与众人共饮。
虽说沈错原本定的是两天后去扬州,但如今有这种大事要办,耽搁几日也在所难免,便也没有面露难色。
“今日事情已经商议完成,沈道长今晚不如去‘大世界’住下吧,那是我名下的一家院落旅馆,会清静舒适些。你的那些行李我会差人拿过来。”六爷提议道。
沈错明白六爷的意思。
行动前夕住在能掌控的旅馆会让六爷安心一些,虽说有被软禁的味道,但沈错也没反对,颔首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