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宁安府的杏花开了,一簇簇挂满枝头,御风飘落,恍惚间园内像下了场粉白的雪。
有一白衣乌发的美少年卧于杏林下,五官较从前长开不少,眉眼艷丽之色更盛。哪怕是因被日光晒到而不满地眯眼,也叫人觉得天地间所有灵秀之气皆汇聚于此,美好得挪不开眼。
然而今日的美少年心事重重,漂亮的眉毛皱着,仰面向天,透过层层叠叠的杏枝看着云彩出神。
“唉。”沈淮臣忧郁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显之怎么样了。”
赌坊一别,周显之因为跟薛承打架,被周父好一顿训斥,后来隐约听说平南侯府出了事,便再没了消息。
每到这个时候,沈淮臣便格外想念现代科技,有什么事打电话发消息就好,如今却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飞鸽传书。
何以解忧,唯有撸猫。
“咪咪。”沈淮臣软软唤了一声,又晃了晃奶瓶,杏林深处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猫科动物肉垫踏过草木的声响,不多时,一抹橘色身影飞奔而来,轻巧地跳上玉台,脖子上的铃铛也跟着一晃一晃。
“唔……咪咪,你是不是又胖了。”沈淮臣被它压得呼吸困难,连忙侧过身体,这家伙喉咙里又发出讨好的呼噜声,紧贴着他嘬奶瓶。
那日将它抱回家,简单擦拭净血污沈淮臣才发现,他讨要来的哪是什么狸猫,分明是只刚出生不久的老虎幼崽。
府里的人吓了一跳,问要不要送回赌坊,沈淮臣深思熟虑后拒绝了。还没断奶的小东西,就算是野兽,被丢到野外又能活多久呢,怕都不够其他兽类塞牙缝。
为防止“橘猫”咬人,他从系统商城买了顶项圈,嵌在纯金锁环里。一旦咪咪出现伤人征兆,项圈内隐藏的针头便会自动注射麻醉剂。
就这样从冬天养到春天,宁安府的人逐渐习惯了咪咪的存在,有几个胆子大的还会趁它吃饭偷偷摸上两把过瘾,出了府逢人就问,“你家养什么宠物?”
得到回答便显摆说:“切,俗气。我家世子爷驸马养了头山君,可乖可乖了,谁来都给摸,跟狸猫一样的。”
“嘶,咪咪不要舔了,弄得我手上都是口水。”小老虎就像听懂了似的,张口轻轻咬沈淮臣的手指。不疼,明显是在撒娇。
容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年慵懒地躺在玉台上,几点落花缀在铺散的墨发与衣衫上,一时间分不清花与人谁更娇艳。
怀里揣着这么个热腾腾的暖炉,沈淮臣又犯困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发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沈淮臣张开眼睛,见男主缓缓俯身,抬手摘掉了夹在发丝间的一朵杏花。
他们甚少靠得这样近,许是大脑尚未清醒的缘故,沈淮臣竟未躲闪,懵懂又直接地望着眼前人。
那双纯黑色的眼珠亮晶晶的,水一样清澈,一眼能看到底,里面只倒映着一个容瑄。
“这么睡,当心着凉。”容瑄抚了抚沈淮臣的长发,食指一点点划过脸侧,接触到的肌肤温润沁凉,似玉石,但又比玉石更为细腻柔软。
就连容瑄自己也没发觉,他看沈淮臣的眼神,他的动作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温柔,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两个人类谁都没有动,咪咪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沈淮臣猝然惊醒,咕哝道,“你把阳光都挡住了,当然冷。”
容瑄发出一声轻笑,顺从地退开些许,“有周二公子的消息了。”
沈淮臣一下子坐起来,“真的?”
容瑄点点头,“曹致富离世,周二公子与兄长赴颍州吊唁。”
“嗯?”沈淮臣茫然不解,不明白曹氏与平南侯之间有何关系,便只能以眼神催促他说快些。
咪咪用前爪勾了勾沈淮臣的衣摆,见他不理,干脆跳下玉台进杏林中玩儿去了。
被这样专注且热烈的视线盯了半晌,容瑄好似终于满意了,摇头笑道,“此事我也一知半解,不过檀郎无需着急,解惑的人应当很快就到了。”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沈淮臣听到了周显之的声音。
“远疴!”一身黑衣的少年大步走来,见到容瑄拱手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后者微微颔首,体贴道,“贵客到访,本该好生招待,但不巧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周显之忙说了些不打紧之类的客气话,容瑄浅浅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出了园子,容瑄脚步顿了顿,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朵粉白杏花——他从沈淮臣发间取下来,不知为何没有扔掉,反倒一直握在手心。
真是荒谬。
小小几片花瓣娇嫩柔软,却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存在感。
容瑄没有太过犹豫,小心地用锦帕包住落花,最后收进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