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姓名的错字就让它错着吗?”
“‘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么大错,这形势,每天死这么多人,谁还注意一个错字呀!”
“可是,如果姓名写错了的话……”
“没有关系!”
“是。”
看来参谋的话一锤定了音。矢吹呆呆地在那里站了老半天。他们的对话中所提到的“战功奖状”.是部队以航空部队总司令官的名义发给阵亡的神风敢死队员家属的。
矢吹也曾见到过那种奖状。
那上面印着这样一段话:“其战功卓著,忠烈实乃全军之楷模。故特授予此状,以昭示全军”。只要再填上阵亡地点、姓名及年月日,便大功告成了。看到那奖状时。矢吹曾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以死报国的代价难道就值这么一张印刷出来的奖状吗?虽然他知道。军人并非为得到这张奖状而捐躯。然而这样一张奖状,对于死者的家属们来说也很难得,因为它多少可以给他们所遭受到失去亲人的打击带来些许安慰。
可是,刚才参谋说的那番话给矢吹相当的刺激。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什么“‘男’也好,‘雄’也好,都不是什么大错”!
就是这个人在今天早上刚刚把神风敢死队送上了死亡线。当时他曾慷慨陈词:
“诸位的肉体虽死,但精神永存。神风敢死队将战斗到最后一个日本人。早晚有一天,本人亦将决死,决不会只让诸位捐躯。诸位请放心地去吧!”
那些神风敢死队员之中就有大桥多喜男少尉。
矢吹在那个时候才算认清了那些家伙的真正嘴脸。他们唱着精神至上的高调,将年轻人随手推向了死亡。
就为执行这样一个家伙的命令,小伙子们便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阵亡的神风敢死队员根本就不是人。只不过是要填入奖状空白处的一个符号而已。可是就连这样一个符号,他们竟然都不管对错!
尽管如此,能得到奖状的人应该说还是幸运的。现在空白奖状已经用完了,下一批空白奖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来。
我决不为这样的家伙去死!矢吹当时暗自下定了决心。
二
有一个人当时在矢吹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位从缅甸战场回来的战斗机飞行员。名叫迫水,是毕业于航空士官学校的一名中尉。
他原来所属的飞行队。除了他之外均已丧生。他不得已回国,负责神风敢死队的战果核实和护航任务。
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飞行员,是保持着击落二十几架敌机辉煌记录的空中英雄。如此有才干的人却被送到了特别攻击基地,等着被编进神风敢死队。由此可见,日本的战斗力已经山穷水尽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迫水却总是默默地去完成上级交给自己的任务。
迫水经常对特别攻击队的队员们说:
“你们这些家伙,别急着去死!不管指挥所那帮家伙说什么,如果飞机出了故障或者天气情况不好,你们就只管飞回来,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既然已经加入了特别攻击队,早晚总有一死,但决不必急着去死。”
有实战经验的人可不像那些只会在国内发号施令的上层人物。他们不会去宣扬歇斯底里的精神至上论,而是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战争。
迫水的哲学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决不能乱发议论,到时候唯能自主的就是选择死亡的最佳时机和地点。就是他在实战中悟到的心得。
特别攻击基地的夜晚相当安静,虽然也有人酗酒滋事,但那吵闹声却被四周的寂静重重包围着,不会扩散漫延。一旦出击,必死无疑。直接面对死亡的人想要借助酒的力量,在一瞬间消除其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留恋,但其结果却还是无法把目光从死亡上面移开。
在没有电灯的兵营里,人们点燃用菠萝罐头盒做的煤油灯。有的在写信,有的则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在墙上不停晃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