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监制,好久不见啊。”
二月底的夜晚,空气仍然冷得像从西伯利亚吹来的一样。
陆严河接到胡思维的消息,约他见面吃饭,陆严河就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在一个胡同里面,二楼,临窗而坐,可以看到这一片的样子。鳞次栉比的屋顶与檐墙,组成一个现代大都市平时很难见到的生活图景。
不过,因为夜幕已经落下,所以,这一切图景都罩上了一层蒙蒙的纱衣。
二楼的小隔间里,是一张围炉煮茶式的桌子。
他们可以脱掉鞋,坐在热烘烘的炕上,面对面而坐。
上二楼之前,他们已经在一楼泡了二十分钟脚。
陆严河怀疑,他们之所以会提供泡脚服务,主要是为了客人们上二楼脱鞋的时候不尴尬。
陆严河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店。
“这个店是思琦给我推荐的,她的《跳起来》有一家美食号,专门在全国各地搜罗像这样不太有名、但很有特色也做得很好的店子的,所以我也跟着知道了很多这样的店。”陆严河对胡思维笑着说。
胡思维:“下次有好吃的店,你也推给我,我没别的什么嗜好,就好一口吃的。”
“行啊。”陆严河点头。
两个人刚才泡脚的时候就一句话没有提过工作上的事情,现在坐在了饭桌上,也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工作的事。陆严河知道胡思维突然这个时候约他,肯定是有什么要说的,但是在胡思维说出来之前,他不打算催胡思维。
“前段时间,我跟老白见了一面。”胡思维笑了笑,“他从京台离开以后,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别的就不说了,作为他的老朋友,其实我能感受得到,他以前压抑在心里面的很多东西,都释放出来了。”
“他离开京台其实是对的。”胡思维又补充了一句。
陆严河好奇地看着胡思维,问:“那你考虑过离开京台吗?”
胡思维没想到陆严河突然就这么问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
胡思维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顾虑很多。”
对于胡思维这个回答,陆严河显然也不觉得意外。
他点了下头。
胡思维:“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徐斌台长给我吩咐了一个任务,我实话实说,我不想做这件事,可我在这个工作岗位上,我必须履行我的工作职责,所以我还是给你发了消息。我没有想到,你会愿意出来。”
“工作归工作上的事情,抛开那些不说,我做《六人行》这个项目的时候,其实很感谢你。”陆严河认真地说,“而且,跟你合作的那段时间,造成了我的一个困扰。”
“嗯?”胡思维一愣,有些诧异,“我做什么困扰你了?”
“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一个资深的电视从业人员,都有着你这样对电视的热爱,以及各个方面都很能打、没有短板的素质。”陆严河说,“后面我也做了别的项目,也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从业人员,尤其是我自己要跟他们打交道,我才发现,我之前遇到的人给建立了一个特别高的标杆,让我对这一行的认识……其实不那么客观。你也是其中一个,《六人行》第三季我还没有看到,因为现在还没有上视频平台,我看不到,但是,尽管它现在评价不是很好,我也知道,要是没有你,可能这部剧会更糟糕。颜良跟我说,你几乎是制作人员中,惟一一个真的在为这部剧缝缝补补的人。”
胡思维露出了一个很无奈的笑。
“可我再怎么缝缝补补,也没有用。”胡思维神色里露出了几分罕见的、沉默的难受之意,“我不是导演,也不是编剧,更不是演员,在一个没有实权的、也并非创作性的岗位上,我试图做的事情越多,在别人眼里就越是一个麻烦。说实话,严河,做到第三季,我已经感到很累了,就像是在拼命拽着一匹往悬崖边冲的马,你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马往前冲,马上要掉下悬崖,你明明知道自己拽不住它,但你还是惯性地拉着,拼命地往后拉,真的是越拼命,却察觉到徒劳无功,以及你自己的心酸。”
“既然这样一个地方已经让你待得这么难受,为什么还离开得……这么有顾虑呢?”
摆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铜锅在小火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这是酸菜鱼火锅,不黏稠,鱼汤是白色的,热气腾腾,很香。
在时而氤氲的视线范围里,陆严河的眼睛以一种认真、诚恳、无瑕的纯粹之意望过来。
胡思维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刚毕业就进京台了,那个时候的京台,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徐斌,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
这是一段其实不用详细展开也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故事的岁月。
也许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一段时光。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有着抱负、理想和热情,有着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有着要把自己的名字写进论功榜上的骄傲,同样,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