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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亲戚(第1页)

十里开外,来到了张家卯村一个叫做前壕的地方。这里居住着大舅一家,当时家里孩子较多,生活非常困难。大路从门前左侧路过,家里的三四个表弟表妹顾不住严寒和冰雪,一个个上身穿着破旧的烂棉袄,却都光着屁股,赤裸着光脚丫子跑出来站在门涧畔观望。当天没有进入他家的议程,也没有在此歇脚,直接往前走,径直来到二舅家。

二舅家毕竟是大队干部,家境要好很多,孩子们着装都很整齐,那时候六舅还没有结婚,和二舅在一起生活。

谢家在张家卯是大户人家,三外爷和四外爷都在世。舅舅从老大排行到老九,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几个小一点的也才十几岁,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女孩,我的表兄表弟和表妹有十几个。

二舅家的院子很大,孩子们一般都爱聚集在他家玩耍,所以显得孩子们很多,玩起来非常热闹。在山沟里孩子们是没钱买篮球和皮球,但是山里人有自己的娱乐方法,可以打毛旦,所谓的毛旦就是将牛毛团起来用洗毡的方法粘结在一起,非常耐打也不散,只是弹性较差,在院子两只窑洞中间用木枝弯曲做成篮球环状,不过,只是半个蓝环。

打毛旦也没什么规则,你争我夺,连跑带拍,投篮计分,大冬天的总算是有个活动的场地。还真热闹。邓衡岳和三弟也加入了他们的毛旦队,气喘吁吁的在为自己争取到抓球的机会。

白天陪着母亲转亲戚,按照辈分首先来到三外爷家。对于我们的到来三外爷显得非常高兴,紧紧的抓住邓衡岳的手,将我们迎接进门。赶紧让我们上去坐到炕上。

三外爷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六十多岁了,还是个单身汉,三舅过继给了他,他们爷俩在一个院子里居住,但没有在一个锅里吃饭。

小窑洞里收拾的蛮干净,炕上铺着棉毛毡,被子褥子都很齐全,看样子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三外爷留着满清时的小辫子,头顶好久没剃,额前头发茬子长出了一寸多长,一根独辫子甩在脑后。下巴颌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眼睛上面压着一副圆圆的完全透明的石头眼镜,显得有点古朴干练,精神抖擞。也许是早已有所准备,不一会儿三外爷就给我们端上来了臊子面,外加两个小菜,这已经是当时山里面最好的招待了。给邓衡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邓衡岳参加工作之后每次探亲回家都要去看望三外爷。

下午我们来到了大舅家,大舅家里的孩子比较多,一个大土炕上铺着三四张黑色的纱羊毛毡,在山里的土炕一般都比较高,小孩子们上下炕不方便,没有依托,所以一般都会抓住毛毡的边缘趴着上炕,毛毡一般都比较厚实,加上土炕与纱毛毡之间有一定的阻力,孩子们拉毡的时候毛毡也不会移动,久而久之,毛毡靠炕沿部位被孩子们上下炕拉出了两个大洞。土炕的外墙也被脚蹬出了两个深窝。按照习俗,我们一家人被让上土炕盘腿而坐。

土炕用羊粪烧的很烫,坐一会儿邓衡岳就感觉小屁股有点受不了,可几个小表弟妹们却习以为常。尽管大舅家生活很困难,但大舅母的茶饭却做得很好。

大舅从地里干活回来了,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农民,只有四十多岁,大高个。但在风吹日晒的庄稼地里和泥土打了半辈子交道,满脸已经爬满了刀刻似的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饭量特别大,据说在年轻的时候一个人一顿能吃十二个白面耙耙,力气超人,平时两个人都难以撼动的木桩他一个人用一只胳膊夹着就走。尽管大舅没有文化,但是谈起天南地北的事情来大舅却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我们来到张家卯一直住在二舅家,他当时是大队支部书记,家境算是比较好的。吃饭时一般都要在炕上放一只四方四正的炕桌,饭菜做好之后会用一只木盘子往上端,这个木盘与现在的不锈钢托盘形状基本一样,所不同的是这个木盘是用纯木头制作的,做工讲究,细致,上面用红色油漆打底,画上精美的图案,保留到现在也许还是一件很有价值的艺术品。

转亲戚每到一家都必须要吃饭,一天下来吃四五顿饭,小胃真有点受不了,可每到一家你必须吃,不吃饭那是一种瞧不起人的表现,绝对不行的。下午表兄弟们又是集中在一起打毛旦,玩的很开心。

距离卷槽最近有一家白姓人家生活也是特别困难,有个长子名叫“海子”,十四五岁了,不知何因,他的父亲就是瞧不上他,时常不给饭吃,动不动就用皮绳沾水一顿暴打,海子有时候饿极了就跑到我们家的洋芋地里偷吃生洋芋,吃的不多,可洋芋的根茎还没长大,一挖一大片,破坏性却极大,父亲得知此事也不责怪,知道他是饿极了,才干出此事。

海子是个地地道道的放羊官,可以说他在家就很少吃饱过肚子。每天赶着一群羊在对面山里放羊。山里人没见过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卡拉oK。但对于革命歌曲他却一听就会,不知出于什么灵感,什么《打靶归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毛主席来到咱农庄》、《樱桃好吃树难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等,海子凭借着空旷的山野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每天向天而歌,一首接一首的轮唱着,有时候邓衡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也跟着隔山对唱,山里的回音特别明显,在这个山里歌声一起,回音能传出三四里地。

海子失踪了,家里人到处寻找,三天以后,据山里放羊人说看见海子偷着出来在王山沟里喝水,家里人就跑到我们居住附近王山沟里喊叫回家,只见海子从悬崖峭壁的山洞里走了出来,跟着家人回家去了。回去不久还是承受不了父亲的责骂和毒打,在饥饿和情感失落的迫使之下选择了上吊自杀,命归黄泉,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没有结婚的人死亡以后还不能安葬,只有抛尸野外,成为野生动物口中的一顿荒郊野餐。

下雨了,是雷阵雨,雷鸣电闪,邓衡岳和三弟趴在炕沿上观看,忽然一道红光一闪,冲进了门洞,一转眼对面山上一个山窝里,相距也就两三百米,足有碌础大小的一个大红火球瞬聚即散,“咔嚓”一声一个炸雷震耳欲聋,邓衡岳是真正体会到了如雷贯耳之体验。

由于卷槽坐落于一个四面环山加一沟的特殊位置,每当到了夏天天气特别炎热的时候,这里没有一丝丝的清凉之风,窑洞里简直就像一个大火炉,热的人常常透不过气来。每当夜晚,妈妈就会带着他们坐在院子里乘凉。

蹊跷的是就在这狭小的院子里,会从庄子底下的深沟里成群结队的飞过来许许多多的萤火虫,邓衡岳和三弟出于好奇便前去捉拿,只见在黑色的夜幕中,这些萤火虫的尾部都有着两个亮晶晶的小圆点,发出近似于淡绿色的亮光来,妈妈还给我们讲述了在古代有一个穷人家里没钱买油点灯,自己为了读书,就抓来萤火虫装在白布袋子里,用萤火虫发出的光亮来照明夜读的故事,记忆犹新。

就在这炎热的夏天夜晚,除了萤火虫之外,还有飞来飞去的当地人们称之为“麦牛”的昆虫,振动着翅膀发出“嗡嗡嗡”低沉而有力声音,一些比较大的蚂蚱“嗤儿嗤儿”飞来飞去,在夏季晴天的夜空里,卷槽俨然也是一个昆虫活动的大世界。

天慢慢又转为连阴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卷槽里的这个庄子是个非常古老的,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年的岁数了,家里的窑洞不知经过多少年的烟熏火燎,窑洞里面的墙皮都有点发黑流油,倷面子上长满了青苔,通过几天的雨水洗刷,青苔渐渐由平时的灰头土脸变为深绿色,就像栽绒地毯似的显示出了一种立体感,展现出了活性来,天上的雨水落在青苔之上,又缓缓的流向地面,有一种水灵灵的感觉。

在青苔上足有三公分多长的黑红相间的节节虫带着它身上长着的二三十条细腿在墙面缓缓的爬行着,一个接着一个,满墙都是,也不知它们平时在什么地方生存着,这一下雨全跑出来了,邓衡岳和三弟也没觉得害怕,用小木棍将其断成两截,想看一看这些虫子到底吃什么,体内流淌出来的全是泥水。

雨停了,邓衡岳和三弟又跑出去玩耍,只见一座土矮墙的墙脚长出来了几个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的东西来,三弟说道:“二哥,你看,这是啥东西?”

邓衡岳说道:“我也没见过,看样子这些东西还挺新鲜的,走,咱们拿回去让妈看一下”

三弟说道:“我拔下来了一个。”

邓衡岳也顺手采集了一颗,轻轻一拔就下来了,似乎也没根。兄弟俩拿回家去给妈妈看了一下,妈妈说道:“你们两个这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可是好东西,这叫蘑菇,可以做菜,还有没有,全都采回来,我晚上给你们炖蘑菇吃。”

邓衡岳说道:“还有呢,就在院子里哪个土墙跟底下呢!”

说完之后邓衡岳和三弟又跑回原地,将剩下的几颗全都摘了回来。妈妈说道:“这些蘑菇就够我们晚上吃一顿了。有肉炒上才好吃呢,我们没有肉吃,只有清炒蘑菇了”第一次吃蘑菇,真香。

清晨,父亲睡在土炕上,似乎想起床,可是不知何因,就是有点身不由己,嘴里在咕呖咕囔说不出话来,看到此景,邓衡岳赶紧去抓爸爸的手呼叫了两声。突然爸爸睁大了双眼,随即赶紧起床,嘴里说道:“咋回事,又把人给魇住了。”听话音据此判断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梦魇。

在当地居住的窑洞里,农家所安的门窗都是木制的,门槛下面都留有十多公分的间隙,也许是给养猫的留下的出路,或者是为了空气的流通,没有考究过。

一天深夜,我们一家人睡的正香甜,突然听到门槛下面传来“噗、噗”两声吹气的声音,妈妈养的几只老母鸡平时就卧在门口那个仡佬里,听见有天敌在呼唤,瞬间吓的呱呱呱呱惊叫起来,满屋乱飞,吓得我们抱着被子捂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爸爸借着月光看见一只黄鼠狼蹲在窑洞的窗台上还在向里探着头,边大喊一声,“我打死你”黄鼠狼溜下窗台消失了,这下却把我们弟兄三个吓了个半死。大妹吓的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直哭。不姓邪的爸爸也感觉这个卷槽实在不能久住下去了,还得挪挪窝。

在我们家搬走之后,老房东母子俩也不敢在此居住了,从别的地方挖了两孔窑洞搬走了。据说在我们都搬走之后,空出了几孔闲窑洞,公社粮站便把卷槽做为临时仓库。一天中午吃饭时间过了很久,看库房的老沈还不回来吃饭,当即派人过去查看,只见老沈躺在库房里,鼻子和嘴里塞满了麦粒昏迷不醒,叫醒之后问他咋了,老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当地人们提起此事都说老沈让鬼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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