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琪定了定神道:“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办法是什么?你自己不能张口说么?”
刘平安嘴唇未动,脸上绽出淡淡笑容,似乎被他所问勾起了一丝兴趣。
贺琪耳边的声音继续道:“我们发音有点不同,我之前也听不懂你说话,只有这样才能互相言谈。不过这法子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会了,像鱼儿会游水一般。真奇怪啊,你和外面的人看上去都不很怕我,模样也是炎黄子弟,为什么说出来的话不太一样呢?”
贺琪一时语塞,他猛然想起宋代和现代的发音可能大部分类似,但是因为时代的变化,语言也是会变化的,因而华国的人和宋朝的人互相听不懂对方讲话发音才是正常的。
如果刘平安直接说话,恐怕需要精通古汉语的学者来翻译才能勉强沟通,哪有现在这么方便?
他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平安,把刘平安的话复述了一遍让外面的研究人员听见。外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着讨论。
刘平安打量着他们,贺琪忽然又听到青年的声音:“他们不用害怕,即使不稳住我,我也不会杀了他们的,他们又不是金人。”
贺琪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说懵了,顿了顿,才骤然一惊,心里浮现出一个令人错愕的念头:难不成刘平安能听见外面研究人员的讨论?
明明他自己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这时候,喇叭里传出了指示:“贺先生,如实告诉刘平安。”
……如实啊。
贺琪点了点头,对他道:“你觉得奇怪的原因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宋朝已经是几百年前了,现在是几百年后,不叫大宋,叫华国了。而且现在也已经没有皇帝,只有主席了!人民当家做主,我们的语言也自然在之前变成了普及的普通话,发音不一样不奇怪!而且之前你说了字写错了吧?没写错,现在这些字,叫简体字!和繁体字不同了。”
他原本以为刘平安会吃惊,会不可置信,会不相信,甚至会发怒,会嘲笑,会深思。
但他压根没想到的是,在刘平安的脸上看见了笑。
剑魂笑道:“竟然没有皇帝了么?那你们是怎么掌管国家的?将军呢,也没有了吗?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但担心这样做太不礼貌,让你们感到冒犯。因为我毕竟不是一个太懂得礼节的人,可是现在你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我可以随心所欲的问了吧?”
青年虚幻又真实的眼睛漆黑而闪亮,他的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好奇和快乐。
“现在的人们能吃得饱吗?现在的民众是怎样运转的?科举还在进行吗?农夫能做官吗?这周围透明的东西是一种墙壁吗?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又是为什么呢?天上的星星还是那样多吗?赵氓溶在历史上怎样了呢?你们是怎么把我带来的?我又能为百姓做什么?”
“啊,对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大宋之后,是不是终于打败了金人呢?”
被一连串询问问得懵了的贺琪连忙比了个手势:“停一下,停一下,抱歉,能稍微等我一会儿么?我需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
“嗯,你去吧,我不会乱走的。这里就是你们给我的房子吗?虽然有些太过剔透了,但是我现在不是人了,也就无所谓了。”
刘平安将双手背在身后,继续用感兴趣的眼神扫视周围。
他的心中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好奇,跃跃欲试着想要探寻更多的未知。
这份赤子之心的纯粹和直白,在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剑魂之上,逐渐苏醒。
贺琪将他的问题复述给了其他人,研究者脸上的兴奋渐渐下降,他们沉思着小声讨论,而贺琪心中其实也不禁生出了一份感慨。
倘若曾经的他认为刘平安为了不让皇帝受到牵连而离开钓鱼城,那只是帝王残酷的心术。
刘平安是个十五六岁没有多少心机的孩子,但现在他却有了其他的看法——十二岁扬名的万人敌,力挽天倾的天煞孤星,与眼前这个孩童般纯粹的剑魂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是毫无痛苦与悔恨,充满着希望和安慰而离开的吧?
与他抱有相同看法的人并不稀少。
研究者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并非只是一把剑,而是真切的从风雨飘摇的宋朝来到了这里的迷路者。
但他并不迷茫。
“我建议将他请出这里,了解知识需要看书,而看书总要去更为舒服的地方,不是吗?”一个研究者说,“至少……我们该给他一把椅子。平安剑是需要检查和测试的物品,但刘平安不是,他有人性。”
“不要感情用事,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你听见他的话了吗?”一个年迈的研究者低低的重复,“「现在的人们能吃得饱吗?农夫能做官吗?」说出这样话语的人,我们怎么能这么
对他呢?他心系着百姓……我们应当更为尊敬,他曾是民族英雄!”
“恶意揣测和适当的警惕是不同的,敌对与武力压迫永远是最后、最糟糕时才会使用的,对付那些恐怖分子还会怀柔劝两句,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同为「超凡」而将刘平安与奇妙收藏馆混为一谈。”
众人讨论着,最终将视线投向这里的负责人,一个戴着眼镜,面容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
男性沉默片刻道:“对于「平安剑」的研究,本该由我们来做。贺先生到来只是为了辅佐研究,而不是代替我们做事。如果剑魂刘平安具有能自主思考和交流的能力,应当与他联系的是我们而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