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淅淅睡得很警醒,心里总是像在提防着什么,不过却是什么事都没有,迷迷糊糊听见鼓打四更,按照计划,淅淅得去找真浣浣,现在应是那个孙悟空的师妹悟华。淅淅留一个躯壳在床上,纱橱外贴上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不许打扰睡觉,多晚都不得进来唤起之类的警告,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时间不长,对真浣浣所投的尼姑庵的路线还是记忆清楚的,轻车熟路就到了那里,东方此时吐露鱼肚白。淅淅吃惊地发现,尼姑庵早就苏醒,虽然才几个尼姑,可是关着的大门里已经有人出出进进地活动,淅淅换成两千年时候的脸,上去敲门。一会儿有个小尼姑出来应门,淅淅很礼貌地报上自己与这个庵的渊源,因为曾是不久前施舍大笔银两的大施主,都知道她这个人,所以很快便被请进去。才进门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拎着一只小木桶跌跌撞撞地从井边过来,倒是有一半的水撒在了外面,衣服溅湿一大块。虽然天色还暗淡,淅淅还是认出,这个就是真浣浣肖风眉。
淅淅忙上前迎住,帮着提起水桶,淅淅人高,所以其实水桶的分量都在淅淅手里了。悟华吃惊,抬头看是大前天晚上救她的神仙姐姐,脸上满是欢喜,但随即就平静下来,双手合什一句阿弥陀佛,算是招呼了。淅淅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你自己提水?阿芙呢?苦不苦?“
悟华微笑,笑得很平和,道:“既然入了佛门,怎么可以高人一等?不苦,心里安乐。前天阿芙醒后,看她样子不是很愿意落发修行,我让她把我以前的一些首饰当了,自己回家去,昨天刚走。施主怎么会这么早过来?”
淅淅看她这么平和的脸色,想她是应该不会愿意还俗的,可还是有点不死心,轻声道:“我看了下,那个洪家的公子是个不错的人,知书达理,人长得也好。如果你吃不了苦,没关系,别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变回你的头发,即刻让你回去做洪家的孙媳妇。还有,给你家的余下的一半彩礼,我叫洪家分十年付给,这样一来,你父兄就不可能胡乱挥霍,起码可以再勉强维持十年。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去?”
悟华几乎是想都没想地摇头,道:“按说,出家人应该六根清静,可是我听见你说起这些俗事竟然还会挂牵,可见还是六根未断,阿弥陀佛。施主,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是不会回去了。在这儿,我的心很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虽然皮肉之躯是苦了一点,可是这有又何干?施主,不信你又时候也看看佛经,总会……啊,我都忘了施主本就是得道的神仙。”
淅淅苦笑,得个鬼道,要是真得道了,还用得着来这儿?但见真浣浣意志坚定没有还俗的意思,淅淅也不勉强,看来只有实施第二号方案了。只得微笑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我会偶尔来看看你。我走啦。”
悟华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来握住淅淅的一只手,道:“谢谢你。”淅淅清楚地听明白了,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施主,心中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拿另一只手轻轻拍拍真浣浣的肩,转身离去。悟华在后面看着心想,神仙姐姐果然是高鼻深目,与描述中罗汉之类的形象差不多。
淅淅匆匆走出尼姑庵,正准备替她们掩上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喝:“妖孽,竟敢侵扰佛门清修之地。”
淅淅吃惊,回头一看,见一青衫牛鼻髻的中年男子站在围墙外面,目光炯炯地盯着淅淅。淅淅看看尼姑庵里面,怕惊了里面的人,轻声道:“请借一步说话,不要打扰里面清修的师傅。”
那个中年男子略现吃惊,一边跟着淅淅离开,一边一路屈指而算,到得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时,淅淅才道:“你似乎是个高人,不知你是不是算得出,我是两个神仙送来此地的。”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个中年男子眉目清秀,要是去掉他的胡须,竟然很像昨非家的过客。
那个中年男子道:“贫道与非,清早见妖气升起于尼姑庵,过来一看,果然是你。废话少说,速速跟贫道去三清山受戒。”边说,边拿出一张黄纸,准备往上写字。
与非?怪不得他到了两千年后会找到昨非,原来是有缘由的。见他这样子那么夸张,很是好奇地问:“你这是准备画符吗?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可是我是奉了土地与城隍的命令来这儿的,而且我还是另一个空间剩下的唯一的狐狸精,上天说我这种物种稀缺,有必要保留一个,所以你要是危害到我的话,算是逆天而行,老天会罚你的。”
与非听得云深雾罩,这话算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物种?什么叫老天要保留一个狐狸精?什么叫另一个空间?而且说实话,刚才算出来,这个妖精还真没有背着人命,其他的不知为何,怎么也算不出来,一算深入了就心惊肉跳,师傅以前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如果非要不自量力,那就是逆天而行,会损及下世。难道真的如这狐狸精所说?不,妖精没有一只是好的,说的一定都是连篇鬼话,相信不得,而且眼前的眼睛如此美丽,显然是个不安分的妖精,需是留她不得,再损及下世也得除了她。当下不再犹豫,提笔饱蘸浓墨,画了一张符,抽出桃木剑一晃,凛然大喝一声:“疾!”
淅淅果然感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她从来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慌了神,大叫:“臭忘机,快来,要出人命了。”
但忘机之为忘机,就是因为他在关键时候总是缺席,因为他擅忘记,所以任凭淅淅喊破嗓子都没用。只觉周围风的呼啸越来越响,隐隐有雷声压来,风犹如一条长布,紧紧裹住里面的淅淅,越收越紧,在阵阵催命一样的念念有词中,淅淅只觉得魂都快飞了出来,浑身疼痛,骨肉似要分离一般。百忙之中,只得捡出早就压在箱底以为永远用不上的蓝狐精的传授,可是临时抱佛教,哪里发挥得出蓝狐精当年惊天动地的神效,最多也就为自己苟延残喘。
与非足踏八卦,不断念念有词,催动法术,眼见风圈里的妖精无力抵抗,很是高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真正遇到妖精鬼怪了,整个道界都觉得奇怪得很,难得今天遇见一个妖怪,怎么也得收回去给众家师兄弟看看。虽然浑身大汗早如落过水一般,可是他此刻哪里肯放弃,只是不断施展法术,务求一举成功。
淅淅拼命应付,可是外面的压力却还是一波一波袭来,只觉浑身力气如被抽走一般,比那次遇到林下仙还要无力。终于知道,或许今天就是大限了。本想放弃抵抗,但这时只想到赌徒,难道这就是与赌徒的永诀吗?赌徒一向主动积极,偶尔还不择手段,要是他在,他会怎么做?可是办法不是没有,那是会杀死外面的道士的啊。前此不慎杀了林下仙,淅淅已经内疚不已,此刻总是不敢下手,不知换成赌徒,他会不会下手。想到赌徒,淅淅强烈地向往怎么也要与他见最后一面了才死,而且怎么也得死在赌徒的怀里,她非常非常向往回到赌徒的怀抱,温暖宽阔的怀抱。臭忘机,臭城隍,你们想出来的好主意,否则再怎么样,都是与赌徒在一起的,不,都是这个臭城隍,臭城隍,臭城隍……淅淅被压迫得晕过去时,心里无数次地臭骂城隍。
哪知这一骂却是骂对了,忘机总是颠三倒四,感觉迟钝,而城隍则是除了偶尔偷看一眼电视,基本还算是忠于职守的。才打出第一个喷嚏,他就关掉电视,捻指一算,立刻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见左右无人,也懒得顾及体面,骂骂咧咧赶去援救。这骂骂咧咧,乃是因为他听到淅淅正大骂臭骂他,他小心眼,没忘机那么大大咧咧,所以问题是会去解决的,暗中却是说什么都要骂回去的。
城隍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走去就是给与非一脚,他记得什么年画上面见过这么种城隍大脚踢妖怪的威风形象,所以记在了心里,总想着要什么时候实践一下才好,今天终于逮到机会,果然威风异常。只是念在对方只是笨道士而非妖怪的份上,没踢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与非被人大力踢倒在地,一时反应不过来,想都没想就想一个口诀扔出去,哪知还没出口,嘴巴就被什么东西封住,抓下一看,原来是张小小树叶,不由惊住,什么妖怪有这么好的功力?抬头一看,这不是传说中城隍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