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子一震,他反应极快,立即恭谨道:“摄政王也有句话转给聂大人,不想玉石俱焚,大家都安分些的好。”
聂十三冷电似的眸光在他脸上一扫,如有实质,小英子胆怯,垂下头,只听聂十三道:“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檀轻尘。”
小英子竟不敢答言,再抬头时,聂十三已消失不见,当下咬咬牙,眼神有些阴鸷,自回府复命。
小英子前脚走,方喻正后脚来。
贺敏之手忙脚乱整束衣冠,把方喻正肃入厅堂,分宾主端坐,下人奉上茶来。
不想待方喻正一开口,竟是主动询问亲事,贺敏之一口清水呛得直咳嗽,聂十三一张俊脸越发棺材了几分。
方尚书身着云锦长袍,面容清癯,言语间颇多慈爱:“小女年纪已经不小,当日先皇在世,曾提过两家婚事,敏之忙于公事,一直也未订盟纳征……”
慢慢饮一口茶,续道:“我只得一个女儿,开谢自幼虽有些娇惯,却颇通诗书,敏之学问好,为官亦廉直,得佳婿如此,老怀大畅,再无所虑。”
说到最后一句,眉宇间掠过一道近乎执拗的坚持和不悔。
贺敏之已明其意,直言道:“学生娶不得方小姐。”
“去年底我重病一事,大人也知晓,宫中路太医诊后,断定最多只剩七八年的寿数。方小姐若嫁了我,只怕大半生无所依靠。昨日我已上折子请辞,也是想埋骨家乡。”
见方喻正大惊失色,不待他开口相询,道:“生死有命,学生早已看开……却有一句话想劝劝大人。”
方喻正目中闪过惊诧、可惜、钦佩,道:“讲。”
“只盼事不可为时,大人莫要逆天而行,不妨离了朝廷,扁舟散发,江海寄余生。”
方喻正摇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虽知其不可,却不得不为。”
微微一笑:“生死有命,敏之看得开,老夫又怎会看不开?”
说罢起身告辞。
贺敏之想起一事,忙道:“十一王爷傅临意,实为方小姐的良配。”
方喻正眉头一皱。
贺敏之笑道:“大人难道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时坊间传言也不足信……再说十一王爷身份贵重,方小姐嫁给他,大人才是真正的后顾无忧。”
缓缓道:“十一王爷当日不畏太子权势千里营救睿王,算得上有勇有义;不陷蝇营狗苟之中言语诙谐,算得上有智有趣,几年来更是对方小姐矢志不移一往情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人三思。”
方喻正沉吟道:“敏之的眼光必是准的……你好好保重罢,老夫告辞。”
送走方喻正,贺敏之叹道:“方大人未免孤高了些,看着疏阔,处世终是脱不了书呆子气。”
聂十三却道:“方大人孤高却不盛气凌人,知其不可而为之不叫书呆子,是文人气节,忠臣碧血。”
贺敏之默然半晌,淡淡道:“我早就做不得忠臣文人了。”
聂十三执起他的手:“你做自己就好。”
半个月后,十一王爷与方小姐鸳盟落定。
傅临意欢喜得无可无不可,连着请贺敏之聂十三吃了三天的梭河蟹。
掰开一个蟹壳,必定要赞一句方开谢如何如何风姿卓绝,剔出一块蟹肉,必定要夸一句方开谢如何如何与众不同,一边蘸着姜汁醋,一边还要炫耀自己如何如何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守得云开见月明,直入瑶池攀仙杏……
听得吃得贺敏之聂十三两人都恶心了,再不肯吃,这才消停。
更兼红光满面,见人就笑,那喜气都要挣破面皮似的扑人而来。
贺敏之忍不住跟杨陆笑道:“十一王爷近日活脱脱就是根会走路的喜烛。”
杨陆失笑,大理寺众人便给傅临意起了个浑名叫做“喜烛王爷”。
傅临意得偿所愿之下,不忘去摄政王府寻檀轻尘。
到了摄政王府,下人禀道王爷在花园。
傅临意一路行去,苍苔冷冷,秋雨连绵,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