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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比翼(第1页)

元和元年正月初七,宜安葬、破土、入殓、立碑。天启帝在这一天下葬。天启帝一生勤政为民,崇尚节俭,上官月也不想在这最后一件事情上忤逆他的心意。陪葬数量从简,一概只用瓷器不用金银。天启帝的后宫并不壮大,除了皇后,贵妃,就是三位婕妤美人,上官月下旨嫔妃不必殉葬,自可在宫中颐养天年,几位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上官月在梳妆台前坐了一夜,将天启帝送他的小首饰来来回回的翻看了许多遍,戴上,摘下,戴上,摘下。戚东雨来请安,她热络地让戚东雨看看哪个好,帮她挑挑。不一会就有近侍来通报,时辰到了,上官月拉着戚东雨的手说:“阿拙,好孩子,这些天辛苦你了,以后也要辛苦你了。”说罢,也不等戚东雨反应,喝了妆台前早已经放凉了的茶,走了出去。

在天愿做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长恨歌》

那一日戚东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杯茶,下了足量的鹤顶红。上官月穿着出嫁时的朝服,捧着天启帝送她的那一盒小玩意儿,死在了天启帝的棺木前。戚东雨哭的十分伤心,容泽却一滴泪也没流,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无比冷静的吩咐入殓,无需停棺,帝后合葬。戚东雨没问,他是不是知道上官月的计划,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也许对于两个相爱不能相守,还要被迫相互伤害的两个人,死亡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相聚。与其让上官月痛苦的留下来,不如容泽自己痛苦的看着他们两离去。那一日,戚东雨哭的眼睛都肿了,心疼姨母姨丈,心疼容泽,心疼自己的母亲,心疼世间的所有阴差阳错和求而不得。

夜晚,北风又起,天灰蒙蒙的,朝阳殿里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殿里大多数的烛火都熄灭了,只桌案旁的蜡烛还点着,可是也燃了一半了,橙色的火苗往上窜的时候,晶莹剔透的烛泪滴了下去。戚东雨不放心容泽,一天下来,操持葬礼,母后殉情,他的反应像个帝王,喜怒不嗔,可是平静的麻木中透着悲凉。戚东雨顶着寒风从偏殿过来,虽然没几步路,还是冻得手脚冰凉。看门的小太监见是她,没有通报就让她进来了。大殿里倒是比外面暖和,却不敞亮,戚东雨没把灯笼熄灭,反而提着朝容泽走去。容泽已经卸了沉甸甸的发冠,墨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似在发呆,又似在把玩手里的梳子。他坐在烛火前不知多久了,戚东雨提着灯笼走来,像是暗夜里向他走来的一束光,他朝戚东雨笑了笑,挪了半边龙椅给她坐,戚东雨也不别扭,直接挂好灯笼,坐了过去。

容泽说:“以前在外面游荡的时候,不管多难,多么艰险,我总想着坚持着,我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父皇母后,见到你。。。。。。这么偌大的皇宫我在这里长大,今天却变得很陌生,我从来没有坐在这里看过朝阳殿,这个皇宫陌生的不像家了。”

戚东雨说:“我母亲走的时候,我也觉得戚宅好陌生,那一天我在云栖山望着你离开的路,一直看到黄昏,我不想回家,因为我觉得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可是我在想要是你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应该会和我找不到你一样伤心吧?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能努力的活着。哥哥,只要家人在家就在,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一直都在。”

戚东雨直直地看着容泽,容泽想起朝阳殿屋顶上的那一晚,戚东雨也是这样满眼星辰地看着他。容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梳子,递给戚东雨:“你给我梳头吧,以前小时候总喜欢缠着让母后给我梳头,轻轻的,一下两下我就睡着了,阿拙。。。。。。我好几夜都没睡了。”

容泽的眼里布满血丝和疲惫,戚东雨接过梳子,说道:“可是可以,但是你要睡,总要找个睡觉的地方吧。”说完就拉着容泽向内殿走去,宫人早铺好了床,熏香一应备齐。戚东雨坐在床沿背靠床头倚着,随手拽过来一个枕头放在自己腿上,拍了拍,说:“头放过来,我给你梳头。”

容泽乖觉地走过去,和着衣躺下,闭目养神,木梳划过青丝,丝丝入扣,戚东雨小心翼翼地怕扯到容泽的头皮,不一会儿就听见容泽的鼾声,近侍想上来帮容泽宽衣,戚东雨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不必挂念,下去休息吧。

容泽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的时候一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仰头看见戚东雨白皙的下巴,头靠在床头正熟睡着,看的出来,姿势别扭,戚东雨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容泽就这样,静静看着戚东雨,儿时倔强机灵的戚东雨,朝阳殿屋顶善解人意的戚东雨,好风阁自信惬意的戚东雨,都和眼前的这个女子重叠成一人,容泽不知不觉地抬手,想要抚平那蹙着的眉头,又生出一丝妄念来,这样娴静熟睡的阿拙,昨晚温柔低语的阿拙,如果只是他的阿拙,那该多好。

容泽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拙开心他就会开心,所以他变着法子的哄她讨好她;阿拙说他比刚救了她的子兰还重要,他满心欢喜,想问是不是不管是谁,他最重要。这种感情,还是兄长之情吗?

正彷徨着,天已经蒙蒙亮,蜡烛也燃尽,近侍上前低语,上朝的时间到了。容泽才记起,自己是元和帝,是这东穆的君王了,君王。。。配有喜乐吗?戚东雨手臂和腿压得实在难受,一晚上醒醒睡睡无数次,感到容泽起身了,压在膝盖上的重物没了,慢慢活动活动了大腿,一阵针扎得酥麻,站也站不起来。容泽对她说:“别起了,就在床上再躺一会吧,睡饱了再起来。”

戚东雨玩笑道:“虽然我是你妹妹,可是睡你的龙塌,我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南城的贵女们不得撕了我。”

容泽敲了一下她额头:“撕什么?如今东穆我最大,谁敢撕了你,让你睡就睡。”

戚东雨这些天其实也睡得不好,看见容泽有心情说笑了,心里的弦松了松,一时也确实疲惫,也就没再折腾,蹬了鞋子,穿着外衣就在床上躺下了。容泽笑着摇了摇头,吩咐膳房嘉和郡主起身后等他下了早朝一起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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