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不以为意,江誉白扶着她坐下,拿了湿毛巾给她擦手。南舟也不同他客气了,一边剥一边吃,自己乐出了声。
“这么开心?”
南舟重重点头,“吃到龙眼了,当然开心了。上回你走了以后,我都没来得及吃够就回震州了。”
想起在建州的事情,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还有别的事情。”南舟同他说起了通平商号的历史由来,又说起裴家的船下水,然后笃定道:“这一船货怕是要完。”
江誉白奇道:“这话怎么说?”
南舟来了兴致,同他解释起来。她上了船,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那是条旧船,刷了新漆。当然买旧船也是正常,只要船体没有损伤。但她观察过,那船虽然刷了新漆盖住了旧船体,但应该因为搁浅被损伤过,她怀疑船体内部骨材很可能变形了。她大致做了计算,那船排水量小,马达马力又不够,连普利姆索尔线都被改过——这船也不知道从谁那里买的。
江誉白不懂就问:“普利姆索尔线是什么?”
“就是吃水线。以前英国船运大发展的时候,商人总是想着利润最大化,就把船能装多满装多满,结果就是失事的船只越来越多。后来有个叫普利姆索尔的人,你知道海水淡水的浮力是不一样的嘛,他就根据不同的水域和季节,然后算出一条安全线,用来限定最大载重量。
通平号今天下水的这条船,不仅船体有问题,我后来看着他们往上搬货,货物还超载了。没风没浪倒也罢了,万一遇到点意外,这船必定危险。不过看他船上的救生设备挺齐全的,船员安全肯定有保障的,只是这船货怕是保不住。”
南舟在他面前也不拘束,抱着龙眼一颗接一颗吃个不停。江誉白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一点便不吃了,在一旁帮她剥。
“你怎么不吃了?”南舟问。
江誉白却是勾着唇角笑道:“这东西比较适合女孩子吃。”
言下之意男人吃多了不好?南舟倒没深思,吃多了东西,脑子都不大转了。
江誉白看她小小个头,饭量可真不小。“不怕吃多了肚子疼啊,要不摘了带回去明天吃吧?你要爱吃,我天天叫人摘了给你送过去。”
吃到这会儿南舟也觉得吃的有点多,胸衣也勒地不舒服。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已经过足了瘾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你还是不要送东西去我家了,我家三姨娘回头不晓得要怎样问长问短呢。”
江誉白拿新的湿毛巾给她擦手,南舟这才发现他竟然是心思这样细的人。跟他比起来,自己大大咧咧的倒像个男人。不过,他对其他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体贴吧?南舟赶紧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误会了人家的周到反而不美了。
太阳已经快要沉下去了,把两个人都披了一身的霞色。南舟望着天边云霞轻叹:“真美。”然后眯着眼睛盯着最后几线阳光。晚风吹得她发丝飘荡,她微微扬着下巴。
她的身影都落进了他的眸子里,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深意。
“嗯,真美。”他附和道。
她转头冲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其实在桅杆上头看海上日落更美。”
江誉白唇边浮出笑意,忽然扶着膝盖弯下身,“上来吧。”
南舟愣了一下,“做什么?”
“你不说在桅杆上看日落更美吗?”
南舟被他逗乐了,嗔笑着去拉他,“你说什么呢!赶紧站起来,让人家看了像什么话。”
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放往常他也就作势拉住女孩子的手揽进怀里了。但此时他反而不愿造次,有些事情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江誉白垂眸轻笑,从善如流地直起了身。双手插回口袋里,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
天黑透了两个人才回到城里。到了南家,江誉白先下车去敲门环。不过片刻听见里面有个软糯的声音应声道:“来了。”然后大门一拉开,两人都愣了一下。
即便见过百媚千娇,江誉白还是觉得一眼惊艳,但也只是惊艳而已。那双眼同南舟有三分相似,随即就猜到这个应该就是南舟的妹妹南漪。女孩子看着太娇柔,忍不住会想这样家道中落又秉性柔弱的女孩子,长成这样未必是件好事。
南漪没料到是个陌生年轻的男子,一见陌生男人脸便红透了,声如蚊蝇地问:“先生您找谁?”
江誉白正要回答,南舟已经跳着下了车,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这边走。南漪瞧见了吓了一跳,避着他从旁边溜到了门,外扶住了南舟,焦急地问:“姐姐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脚被人踩肿了,不是大事。”然后转过身同江誉白道谢。
江誉白又从车上拿下了一提篮的龙眼,递给了南漪,很客气地道:“这是南舟刚才摘的,带给府上人尝一尝鲜。”
南漪垂着头接了过来,低声谢过他。直到听见两人互相道别和汽车开走的声音,她这才抬起头。脸上有了小女孩顽皮的笑意,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南舟脸一红,“别瞎说,只是普通朋友。”
“那位先生叫你的名字呢,没叫你南小姐。”南漪笑,提着篮子扶着她进了屋。
洗漱完,南漪又烧了热水帮她敷脚。南舟便把今天在外头发生的事情都同南漪说了一遍,末了想起来,问她:“为什么龙眼男人不能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