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相信听到的一切吗,傻瓜?”本恩凶狠地叫道。“因为,”他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接着又吸了一口烟,“你要是那么做,可就麻烦了。”
又是一阵静静的沉默,两个人都抽着烟。接着本恩问:
“你什么时候动身,阿金?”
“明天。”尤金回答。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是不是只想坐火车逛一逛?”
“我当然知道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尤金生气、困惑地说。他突然收住了口,感到茫然无措,开始沉思起来。本恩满面愁容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尤金稍微平静了一些,于是谦卑地说:
“不,本恩。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也许你说得对。也许我只是想坐坐火车。”
“你什么时候回来,阿金?”本恩问。
“嗯——年底吧,我想。”尤金回答。
“不,”本恩说,“你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本恩?”尤金有些不安地问。
“阿金,你是不会回来的,”本恩轻声说,“你明白这一点吗?”
又是一阵沉默。
“是的,”尤金说,“我明白。”
“你为什么不想再回来?”本恩问。
尤金用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衬衫领子。
“我想一走了之!你听见了吗?”他大声叫着。
“是的,”本恩说,“我过去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走呢?”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尤金咕哝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本恩问。
“一直就有,”尤金说,“自从我记事起,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我一直不大清楚,直到你——”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直到我什么?”本恩问。
又开始沉默了。
“你已经死了,本恩,”尤金低声说道,“你肯定死了。我看着你死去的,本恩。”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我告诉你,我是看着你死去的。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就在楼上前面的那间大卧室,现在那里住着一位牙医夫人?你想不起来了吗,本恩?护理你的人有考克、海伦、贝茜·甘特,还能想起波特夫人吗?还有氧气瓶?他们给你输氧的时候,我还使劲抓着你的手呢。”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尖叫:“你难道想不起我了吗?听我说吧,你已经死了,本恩。”
“傻瓜,”本恩凶狠地说,“我没有死。”
一阵沉默。
“那么,”尤金缓缓地问,“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是鬼魂?”
本恩没有回答。
“这里就是中心广场吗,本恩?跟我说话的人是你吗?我真的是在这里吗?这是广场上的月光吗?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我怎么知道?”本恩重复了一句。
从甘特的店铺里传来大理石沉重的脚步声,尤金惊得跳了起来。他透过简那度钟表店又大又脏的窗户朝里面张望着。里面的工作台上摊放着许多钟表的零件,正蓝幽幽地闪烁着无数的光芒。在钟表店的小隔间外面,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了工作坊,天使们正在那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就像巨大的石制玩偶一样。她们走动的时候,衣服上的长褶发出一声声脆响;她们丰满、毫不撩人的乳房僵硬而有节奏地摇晃着。一群长着翅膀的大理石天使在月光里飞来飞去,她们的翅膀时而碰撞在一起。石雕小羊发出冰冷的“咩咩”叫声,正举止僵硬地穿过沐浴在月光下的走廊,在那里吃着青草。
“你看见了吗?”尤金大声叫了起来,“本恩,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本恩说,“这又能怎样?他们有权这样,不是吗?”
“可是不应该在这里!不该在这里!”尤金激动地喊,“不应该在这里的!天哪,这里是市中心广场!那是喷泉!那是市政府!那边就是希腊人开的小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