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叔是我遇到的难得的好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为难别人和伤害别人。他几乎没有任何嗜好,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倾听别人说话。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在一言不发地倾听着,面容平静,一如枯井之水,不泛任何波澜。
霍叔偶尔还会唱起歌曲,声如破锣,他唱起电视剧《霍元甲》的主题曲:“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他眯缝着眼睛,脸上写满了沉醉,宛如自己就是那个穿着长衫的霍元甲,也许还有那部古老电视剧中的女主角赵倩男……我听到霍叔总是翻来覆去地唱着这一首歌曲,他也可能只会唱这一首歌曲。
霍叔没有“赵倩男”,他独身一辈子。
…………(此处略去800字,是介绍霍叔的一生的,他的经历很坎坷,与各种YUN Dong有关)年轻的时候,霍叔是“XX”,没有人敢嫁给他;现在到了年老,贫穷孤苦,更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了。
霍叔的生活很单调,很落寞,只有每天晚上来到茶馆的这些常客,才给霍叔单调的生活增加了一点亮色。
在霍叔这里,我认识了欧阳叔。
欧阳叔比霍叔年轻几岁,他一生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和沉默寡言的霍叔不同,欧阳叔谈锋甚健,见多识广,听说他后来还在民俗博物馆上班过。和霍叔相同的是,欧阳叔也是单身。
其实来到霍叔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单身老男人,他们一生坎坷,时乖命蹇,孤独的他们,只有在一起时,才能互相感受到温暖。
欧阳叔的经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欧阳叔说,现在,只有南方的小城市和乡镇,还保留着南方的建筑风格和风俗习惯;而在南方的大城市,由于房地产商的不断开发,和人群的大量涌入,大城市已经失去了地域特点。
欧阳叔说,现在,南方人要找北方的历史,只能去北方的古村落;北方人要找南方的历史,也只能去南方的小乡镇。这一二十年的过度开发,已经割断了中国5000年民族文化的纽带。
说起北方和南方的区别,欧阳叔娓娓道来:南方人乘船,北方人乘马。南方水乡河网密布,降水丰富,船就成为了交通工具;北方草场一望无际,气候干旱,人们就以马代车。曹操的83万军队纵横北方,而到了南方就不适应了。所以乘船乘马,各有利弊。
南方人吃米,北方人吃面。南方高温多雨,水田河网,遍布其间,适宜水稻生长;北方干旱寒冷,气温较低,适宜小麦生长。吃惯了大米的人,就吃不惯面粉;吃惯了面粉的人,也吃不惯大米。所以,南方人来到北方,北方人来到南方,首先要解决饮食习惯。
南方人普遍身材较小,北方人普遍身材高大。南方气候炎热,新陈代谢加快,脂肪无法储存;北方气候寒冷,生命周期长,营养积累多。赤道的人普遍寿命不到40岁,又黑又矮;而爱斯基摩人和俄罗斯人百岁寿星很多,身材又非常高大。
南方语言繁杂,北方语言单一。南方地形复杂,战争较少,所以一地一方言。福建沿海就有福州话、闽南话、厦门话;广东沿海就有潮汕话、广州话等。北方地势平坦,战争不断,民族大融合,所以语言就被同化,很单一。看看古代的战争,几乎都是在北方展开的,而南方地面发生的战争则相对要少很多。
南方的屋顶是尖的,北方的屋顶是平的。尖是为了更好地排水散热,而平则是为了晾晒谷物。徽派建筑、岭南建筑,都有一个尖塔;而北方窑洞,通气孔只有小小的门窗,便于保暖。
南方人好茶,北方人好酒。南方气候炎热,喝茶降温泻火;北方气候寒冷,喝酒增温保暖。地处亚热带的广东、福建,没有一家白酒厂;而东北、西北则鲜有茶叶厂。
南方人精明,北方人豪爽。南方人做生意做文人居多,而北方人做武将居多。南方人不打架,好骂仗;而北方人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南方人只有在认准你后,才会和你交朋友;而北方人一见面就大唿小叫,要两肋插刀。南方人吃饭AA制,北方人吃饭抢着付钱。
南方人骗子多,北方人抢匪多。短信诈骗,掉包计……都出在南方;凶杀案,抢劫案,大半出在北方。即是在南方发生了,也基本上是北方人干的。
欧阳叔说,总而言之,南北方的种种差异,是由于地域原因造成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各有特色,你不能说谁就好谁就不好。
欧阳叔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可是,在说话的间歇中,他总是在努力地咳嗽着,涨得满脸通红。
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欧阳叔说:“没事,很多年都是这样。”
我突然想到欧阳叔是不是肺部有问题,力争要带着他去医院看看。那天,在当地医院拍摄了CT后,医生表示他看不懂“片子”,让欧阳叔去省会一家著名医院看看。
第二天,我就带着欧阳叔的CT片乘火车来到了省城火车站。CT片很大,不能折叠,我只能夹在腋下。
多年后,我还能记得那天橘黄色的阳光,那种柔和的阳光似乎穿过了层层迷雾,才照射在了这座城市的上空。而太阳,则像一个氢气球,浮在空中,飘飘悠悠,没有质感。很多天后,我才知道这是大气污染造成的灰霾天气,而这种天气每年总会不期而至地拜访这座南国都市。
灰霾天气,又一个代表气候异常的新名词。这些年,人们已经创造了太多表示气候反常的名词了,也许有一天,人类真会遭遇电影《后天》和《2012》那样的场景。
那天,我走下火车,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了每天都拥挤不堪的站前广场,我的腋下夹着欧阳叔的CT片,肩膀上挎着一个布包,看起来就像“陈奂生上城”。
事后我才知道,那天我穿过广场的时候,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了我。那些躲藏在人群中的眼睛,看到了我腋下的片子,都发出金子一样的光芒。
而我却还浑然不知,我像一只清晨的鸟儿,兴致勃勃地扇动着翅膀,一头撞进了他们编织已久的罗网里。
我穿过马路,走了几十米远,身后就追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身材非常矮小,肤色黝黑,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他像鸡立鹤群一样引人注目。他睁着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问我:“叔叔,到炮兵医院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