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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以死报恩（第1页）

九十七以死报恩

湖北恩施城有一巨商姓赖名沽，年过知命，因其奸猾，常无理胡搅蛮缠，人称癞瓜。其家产万贯，城内店铺数家，然其吝啬刻薄之极。任粮仓存粮霉烂，亦不舍助难民食之。其不仅如此，平日大斗籴小斗粜、放高利贷、囤积居奇，无所不为。其遭众骂，却不以为意，自慰曰：“古语仁义不理财，慈善不掌权，吾如此为之，孰能将吾惩之？”

光绪三年，中秋一日午后，赖沽酒醉归，一步三摇，家丁上前扶护，其斥之不用。距家不远时，其见路侧横卧一老妪，抱右腿呻吟不止，老妪侧有一翻扣竹筐，筐内青菜倾出，老妪定乃售菜者，因不慎跌跤，摔伤右腿而不能行之。

往常，赖见此，漠然置之不理，然今日竟心生恻，忽忆起病故不久老母，老妪相貌似老母，年岁亦相仿。其铁石心肠竟忽生一丝不忍，谓诸家丁曰：“速去，扶此老妪寻郎中治之，医费吾包矣。”

诸家丁闻之，面面相觑，知其一毛不拔，心思：今日何因也，莫非日出西山？老爷醉晕矣？众正发愣，赖喝曰：“汝等因何立而不动？莫耽误，速速去也！”

诸家丁七手八脚上前，扶老妪上马车，送至郎中诊所。待郎中替老妪正骨敷药后，下人付资，又速赶马车送老妪归，至黄土沟村，安顿妥方罢矣。

此事乃赖酒醉后突发善心而为之。至夜间，其酒醒过半，思起此事，追悔莫及：耗此医资，心疼难忍，当时鬼迷心窍，岂不枉为之？

次日晨，赖坐于客厅，正为白耗此医银懊悔，忽家丁入门禀报：“大门外来一者，言乃昨日老妪之子，救母之恩大如天，故特登门恩谢之。”

赖闻之，翻白眼疑问：“谢何？吾莫非需一穷鬼来谢？速将来人逐之！”其欲令家丁将来人逐之，然家丁言来人逐之不去，执著见恩人。其无法，只得出门，果见大门外立一农夫，三旬有余，枯瘦如柴，似一瘦猴也。并有众邻围观，低声论曰：“怪哉，怪哉，竟有人登门致谢，谢癞瓜出资相助，今日莫非日出西山矣？”

见赖出门，瘦猴即刻双膝跪地，大声谢曰：“谢赖掌柜救母之恩，请受吾拜谢！”言罢，咚咚咚！磕三响头大谢之。当众人之面，赖觉从未此风光，心悦之极，其笑曰：“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何须如此大礼！”

瘦猴起身，自报曰：“小人姓黄名佑，家住黄土沟村，一务农者也。”其言语中，仰首视之，见院墙内有一大柿树，上结柿繁盛正红，遂曰：“小人乃一穷人也，实无以回报，不然，即刻送赖掌柜一大柿以谢之。”

赖闻之，心思：柿树乃吾家所有，汝欲送吾何物不成也？未等其嗔言出，奇事生矣：只见黄佑突身向上纵起，竟平地跃起丈余，手臂搭一枝丫，翻身上树，摘一大红柿，又轻跳落地，如同一猴迅捷灵敏，毫无声息，将红柿呈上献之。

众人见此，齐声喝彩：“好轻功！妙哉！”却见黄佑送上柿子，告辞曰：“赖掌柜，后会有期！”言毕，径自去也。

数日过后，一日夜，赖正酣睡，忽觉双手被按住，其惊醒，见一钢刀架于颈，其魂飞魄散，刚欲问，口被塞破布堵之，手脚随即被捆，身被丢于墙角，面壁而跪之。其眼前发黑，不知来者何人，闻声似有二人。赖清晰闻二人于屋内翻箱倒柜，吱！钱柜被撬开。其心滴血，啊！吾金银，吾血肉，完也！

二强人得手后，即刻逃矣，赖面向墙角，身不敢动，口亦难出声，其心内疑问：该死护院家丁，莫非皆亡矣？强盗来去如此之易，为何无人拒之？

至次日上午，下人觉赖居室无动静，呼之无以应。众甚疑之，遂破门而入，见赖身被捆，口被堵严，方知大事不妙，急救之。

速报官府，衙役至此，勘查过后，见院墙高垒，院门紧闭，诸护院家丁因何未闻丝毫？强盗焉能轻而易举入室？疑此案内外勾结而为之。

赖沉思良久，否曰：“非内外勾结而为之，吾虽刻薄，然对手下宽容温厚，其等无需冒险而行之，其等无此胆量……咦？吾已猜出，强盗何人也。”

衙役闻之惊极，问：“赖掌柜因何知晓？速带吾等捕之！”赖招手呼众衙役：“走！随吾至黄土沟村捕之。”其当即令家丁赶车，载众衙役直奔黄土沟村而去。黄土沟村？乃折腿老妪住处也，因何往之？家丁惑然不解之。

至黄土沟村，于家丁指引下，众衙役持洋枪将一破屋围之，呼曰：“屋内盗者休逃！举手出屋受擒！”瞬间，见黄佑手持钢刀从屋内窜出，众衙役持枪围之，喝曰：“速降勿抗！否则开枪矣！”黄佑虚晃一刀，嗖！跃上屋顶，翻身跳下屋后，狂奔逃。众衙役追逐至屋后，举枪射击，子弹胜于人奔速，黄佑中弹倒地，当场亡矣！

众衙役进屋搜之，见屋炕上，堆赖府被盗金银财宝。遂将盗物入袋，上车返归。黄老母闻儿被毙，爬出屋外，恸哭流涕，呼天抢地。另一盗者断头绪，无法查寻，案至此了之。

当夜，赖梦黄佑，见黄浑身血迹斑斑，赖上前疑问：“汝既欲抢劫吾家，为何事先告知吾也？”黄笑而不语，赖续曰：“吾家院墙高垒，欲翻墙而入，必惊动护院，故吾推断强人会轻功，易而入之。如此思之，吾忆起彼日，汝于吾面前露摘柿之轻功，可谓汝自露马脚，因何露之？”

黄佑默然良久，其拍胸明示曰：“事已至此，吾尽言明。吾同伙心狠手辣，其早欲抢劫汝府，其拉吾入伙，吾不应，其威胁曰，若吾不应，不会饶吾与吾老母。吾思之，汝平日为富不仁，已招众恨，吾若不出手，定会有另者替吾出手，思后，觉此劫富济贫应为之。可此时汝不知因何救吾老母，救母之恩大如天，吾焉能不报之？然又入伙劫汝之财。万般无奈，彼日登门致谢时，露出轻功，有意暗示。汝若能寻至吾，定能将劫财失而复回，而吾亦能避同伙之嗔也，不迁怒连累于吾老母。待衙役拘捕吾时，吾有意反抗拘捕，招惹诸衙役开枪，吾遭毙之！此事终矣，吾以死报恩，吾与汝两清，扯平也。”

赖闻罢大戚，沉默良久，喃然曰：“从此后，汝老母乃吾母也！汝尽管放心，吾定将善待之，养老送终，此义不容辞也。”黄哭跪曰：“赖掌柜，养母之恩，来世做牛马，再报也！”

自从此后，众惊讶见赖变矣，虽生意精明依旧，然不再刻薄，常慷慨施舍扶危济困。有人问其因何如此，其叹曰：“因善必有善报也，故如此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