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
可能是认为和玲王奈进行这样的对话比较危险,御手洗沉默了,望着窗外,反思自己的言语。
玲王奈的车很快出了郊外,道路两旁是美得令人惊讶的田园风光。没有人家,到处都是白色的牧群。之所以令人惊讶,是因为这里的风景酷似蛮荒时代。
有的地方长着高大的古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常春藤的枝蔓如同裹着白骨尸体的破衣服,密密麻麻地垂着。我的眼里又出现了一片开阔的沼泽,里面仿佛有远古生物在蠢蠢欲动。沼泽内还生长着无数其他的植物,十分茂盛。如果在这样的沼泽里迷路,恐怕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就在这时,汽车开近了一块围着铁栅栏的荒地。栅栏里似乎是一座工场的废墟,墙壁肮脏,杂草丛生,烟囱里还升腾起滚滚的烟雾。
这就是美国。和英国的田园风光完全不同,这里是两百年前由健壮的男人们开拓出来的家园。因为这里还有绿意,所以也不算太差。可一接近海边,绿色植物就明显减少了,好像踏入了恶魔的领地,周围都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岩石大多为灰色,也有砖红色的混杂其间。这附近人迹罕至,我不禁有些担心。
“吃的东西怎么解决?还是先到超市买些东西再来吧?”我说道。
“装潜水用具的包里有点吃的。”玲王奈回答。
右侧的车窗外面是绵延不绝的岩石,接着前方出现了一座砖红色的广场,广场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株大树。玲王奈减速,把车停在了树下。这里简直像奥轻井泽的“驱鬼”景区一样。从这里开始到埃及岛就只能靠长时间的步行了。后面两个保镖乘坐的福特也停在旁边,车后扬起了一团灰尘。
“啊,诸位,男人的工作总是很辛苦,非得一直忍耐到自己葬礼的前一天不可啊!”御手洗看见他们从福特车里出来,就用英语说道,“你们和她的契约期满之后,可以做我的保镖。我每天只在家里和图书馆之间往来,你们可以一个在我的房间里,另一个在图书馆里,这样大家就都方便了。”
御手洗的口气格外认真,但是依我看,如果做了他的保镖,实际工作量的变化应该不会太大。一旦开始工作,他就可能在马车道喝着红茶的下一个瞬间,马上动身飞往北极。
御手洗讨厌任何束缚,所以他也不能理解玲王奈这样的女性居然能忍受长时间被保镖跟随的工作氛围。
玲王奈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两个大旅行包,两个保镖则把它们扛到自己的肩上。他们还不知道这包里都装着什么。
我们五个人开始了近一小时的荒野远足。美国南部的炎炎赤日丝毫不比非洲逊色,我转眼之间就汗流浃背了。御手洗觉得两个保镖太辛苦,于是劝他们把白色的夹克脱下来,由他来拿一会儿。但他很快就厌倦了,又把衣服塞给了我。
极目远眺,光秃秃的岩石地带鸦雀无声。这里就是死者的海岸,时而传来风声和潮水的气息,慰藉死去的魂灵。
岩石地带的道路曲折难行,上上下下十分费力。不仅如此,道路还特别狭窄,几乎容不下两个人并排而行。杂草东一块西一块的,有的还夹杂着小花。总之和埃及的沙漠区别不大。我们擦着汗水走了四十分钟,突然间,“当——当——”,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类似教堂一样的钟声。
“这个地方居然有教堂?”我问。
玲王奈笑着摇摇头说:“不对,这是浮标钟。”
“浮标钟?”
“对,海里有一个浮标,上面是一个金属钟,它的周围有四把小锤,海浪剧烈的时候,浮标摇动,小锤就敲打金属钟,于是就发出了钟声。”
“啊,原来如此,那么钟声就表示……”
“海浪的剧烈程度。”玲王奈回答。
我们继续前行,一直来到海边的高台上。强劲的海风吹来,让汗流浃背的我们立刻感到心旷神怡。
我面向大海,此时的感受久久不能忘怀。一望无际的墨西哥湾在脚下延展开去,空气干燥,阳光炽烈,遥远的海面上似乎撒上了无数蓝色的亮片,光彩夺目。这里与我们常看到的日本平静的大海相比,别有一番气势,令人心潮澎湃。
于是我停在这里小憩,感受着海风。当我把脸向右偏转的时候,不禁发出低声的惊叹。
远处的海边,一座美丽的建筑正放射出庄严的光芒——金字塔矗立在那里,细碎的白色浪花围绕着它。
它的下半部分是石砌的,和我们曾经看到的吉萨第一金字塔一样,而上半部分则用玻璃制造,就如同遥不可及的宝石,在海面上熠熠生辉。
“水晶金字塔!”御手洗用日语说,“那是预言家的小把戏。诸位,在这透明的金字塔前,文明将显露出它的本质!”
金字塔周围荒无人烟,在这里没有吉萨那样虎视眈眈揽活儿的导游。这座金字塔的美毫不张扬,晶莹纯粹,还有那舍弃富贵和虚名的古埃及文化研究者的探索奋进精神,都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内心。
“诸位,休息时间结束了,让我们上路吧。我们所追求的一切,都在那里等待着我们呢。”御手洗说。
人们攀登富士山的时候,始终可以望见山顶,而脚下的路却无比漫长。这里也是如此。在岩石上爬上爬下,在石缝中间往来迂回,虽然是一直朝着海边的方向,但玻璃金字塔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接近。
海水退潮后留下的水洼,就像现代流线装饰艺术一样三三两两交叠在一起,还有水洼中机敏游动的小鱼,算是大自然给予长途跋涉的我们的一丝安慰。
我们好不容易到了日本桥。正值退潮,远处的岩石都露出了水面,上面还附着有海藻与海螺。海水哗哗地冲进岩石的缝隙,又刷刷地退去。
踏上桥头,波尔·阿莱克森的金字塔巍然耸立在眼前,给人的感觉与吉萨的金字塔截然不同。
首先吉萨的金字塔建在褪色泛白的岩石上,上面似乎撒了一层灰土,可是恶女岬深灰色石岛上的金字塔则显得很精致。
当然,与吉萨金字塔经历了五千年的风霜相比,这里的金字塔竣工不过数年时间,所以一切都是崭新的。也许是石质不同的缘故,埃及的石头发白,而这里的岩石则近乎灰色,棱角依然锐利规整,而且因为上半部分用钢架和玻璃建造,这个金字塔似乎更摩登一些。
日本桥位于金字塔的北侧,所以我们一过桥就向东走。据说这个金字塔是吉萨金字塔的翻版。不错,亲眼看到这两个庞然大物时所受到的震撼很相似,东西方向的宽度也大体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