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其全身几乎结成了冰柱,头发硬邦邦的磨蹭着赵萧君的手腕。却还想伸出手去抱住她,用力抱紧她,手脚哆嗦着,根本不听使唤。可是心里却是火热缠绵的,仿佛安装上一个梦想中的金铃,随着风叮叮零零的摇晃着,发出细细悄悄快乐的清脆的声音,满心满耳都充盈着那种爆炸开来的欢快,溅的满地都是,清晰的听见落地的回音,重新撞击在心口上。到处是铃铛的声音,沿着四肢在体内一路奔腾,一往无前,到处是流泻的狂喜,在黑夜里绽放出橙红色的花朵,绚烂夺目——那种快乐和幸福,无论用怎样的语言都无法表达,连最澄净明亮的阳光也黯然失色,整个世界在他们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这个时候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彼此,连呼吸都是相通的。一切无足轻重,都失去了意义。
赵萧君踉跄着扶他起来,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眼泪。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十指交插紧握,一路蹒跚的回到她的住处。脚下是一个又一个湿痕的脚印,像是漫漫黑夜里一种见证。寒冷的夜,黄昏的光,无人的街道,昏暗的天空,两个人像踩在云端里,脚不沾地似的。一开始的时候黑云压城城欲摧,没想到突然间情势逆转,甲光向日金鳞开——可是,仗还没有打完。
赵萧君推着他径直往浴室冲,将水开的很大很热,瀑布一样往陈乔其的头顶飞下来,溅的她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房间里立刻充满氤氲的热气。他冻的意识有些迟缓,瘫软在地板上,头都抬不起来。赵萧君费力的解开他的外套,掂脚拿下莲蓬型的奔头,让他闭上眼睛,对着头顶一阵猛冲。直到他舒服的喟叹一声,似乎缓过气来。见他身上裸露的皮肤绯红滚烫,于是拍着他的脸说:“能自己动手么?我去给你找衣服。”
赤脚跑出来,顺手带上浴室的玻璃门,客厅里被弄的到处都是水。迅速换了厚厚的睡衣,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陈乔其能穿的衣服。站在房间里想了半天,最后找来床单。站在外面问:“好了没有?先用床单裹一裹,赶紧躺被窝里去。”说着拉开一条缝,将床单递进去。好一会儿,陈乔其才接过去,围在身上倒像加长加大型的浴巾。
赵萧君拿出厚厚的毛毯压在被子上,侧身坐在床沿,又探身摸他的额头,担忧的问:“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烧?”刚洗完热水澡,她也摸不出来究竟有没有发烧。陈乔其觉得舒服许多,血液又重新活跃起来。伸出光裸的手臂拉住她的手很自然的说:“一起睡吧。”拖动身体往另外一边移了移。赵萧君轻声反驳:“这像什么话!”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不满的说:“小心着凉!”陈乔其躺在枕头上,睁着眼睛问:“就一张床,你睡哪?”然后又不耐烦的说:“快上来!又不是没睡过!”赵萧君忍不住骂:“胡说什么呢!”陈乔其一手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说:“怎么是胡说,小时候不是经常睡在一起么!”
赵萧君还是坚持:“不行!小时候是小时侯。”陈乔其转头笑着看她,她忽然就脸红了,手足无措。陈乔其撇嘴说:“那你睡哪?没有多余的被子吧?”赵萧君为难起来。最后咬牙说:“你给我规矩点。”拉开被子就跳了上去。
陈乔其一个翻身抱住她。赵萧君挣扎着“哎哎哎”的警告。陈乔其将头搁在她头发上,下巴不住的蹭着。双手穿过她的胳膊,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隔着睡衣在她背脊上来回抚摩,却没有进去。嘴里不住发出满足的呓语,仿佛等这一刻等了十万八千年一样。赵萧君有些气闷,身体一直在扭动。他低声祈求:“萧君,就让我这样抱着你。”赵萧君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实在是累了,抵不过疲劳,有些难受的睡过去了。
大概是被他一直抱着,呼吸不畅,血液不循环的缘故,再次睁开眼睛,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不过微微的透进一点亮光。她从陈乔其的胸前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极度缺氧。然后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极其暧昧,身躯紧贴,四肢纠缠在一起,可以感觉到陈乔其光裸的皮肤。压在身下的那支胳膊几乎麻痹的没有感觉,赶紧扳开他的手,平躺下来,使力揉着手臂。见他睡的极沉,不由自主的凑到他眼前,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的打量他,眉毛竟是那样的浓且黑,越看越觉得完美无暇,心驰荡漾。是的,在她心里,没有人会比陈乔其更好。
赵萧君忍不住凑上前,脸颊紧紧贴在一处,微微磨蹭,呼吸相通。这才注意到他的呼吸过分的炽热,像夹带着火星子,有一阵没一阵的溅到自己的脸上。骇然伸出手,额头滚烫,整个身体也是滚烫。连忙坐起来,知道是着凉了,这样的寒夜里往水里跳,怎么能不着凉!翻出吃剩的感冒药,对着灯光找了一遍,端水走进来,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醒。用力摇着他的肩膀,他才哼哼哈哈的睁开眼睛。赵萧君越过他的身体,拿起自己枕的那个枕头垫在他身后,轻声说:“来,先把药吃了,等天一亮再送你去医院。”陈乔其任由她喂自己吃了药。身体一软,又躺下来。赵萧君伸手在他肩胛骨上探了探,很烫手,有些着急,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送他去医院。
拍着他的脸凑过去问:“要不要紧?去不去医院?”想起来他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更加着急。陈乔其烧的迷迷糊糊,也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安慰似的嘀咕:“感冒而已,不要紧。”她喝道:“小心烧成肺炎!”纵然担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光着身子出门吧!想了想,立即站起来换好外出的衣服,带上他的钥匙。嘱咐他说:“乔其,我先帮你去拿衣服。手机就放在床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然后又喂他喝了一杯水,才推门出去了。
天色蒙蒙亮,轻风湿雾渐渐上来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站在小区门口叫醒出租车司机。简单收拾了两套衣服以及日常洗漱用品,然后匆匆往回赶。回去的时候,便有清洁工哗哗哗的在打扫马路,整个天地越发显得静。她经过楼下的通道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没有找到的钻戒。就算不答应,也该原原本本的还给成微,无缘无故的丢失了,怎么跟他交代!赔也不是她能赔的起的。心里十分焦急,下了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总不会飞走了。
上楼放下东西,拿了照明灯,计算着方向和距离,弯着腰一步一步的寻找。心想带着盒子呢,应该不难找。在显眼的空地上来回走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抬脚跨进草坪里,灯光到处照着,在靠近下水道的边块上发觉散开来的盒子,戒指却不在里面,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阵失落,又烦又燥,不停安慰自己,大概就在附近吧。于是蹲下来,一点一点的摸索。终于发觉灯光强烈一闪,眼睛一花,她在草根底下拣起来。兴奋的跳起来,手指没有拿稳,戒指又骨骨碌碌掉在地上。她吓了一跳,赶紧拣起来,情绪才稍稍平静下来。心里像去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似的,蓦地轻松起来。
上去赶紧收好。又从包里拿出陈乔其的衣服,推他说:“赶快起来,马上去医院!”陈乔其半天没有反应。她有些无奈,使劲打了他一下,将衣服扔在床上,说:“活该!谁叫你不顾死活的往水里跳!快穿衣服起来!”推推搡搡的催他坐起来,自己先走出去了。估摸着差不多,进来的时候见他还在摇摇晃晃的拉外套的拉链。微微弯腰,利落的帮他拉好。又问:“觉得冷不冷?”陈乔其瑟缩了一下,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她又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抬头问:“要不要戴手套?”陈乔其有气无力的摇头。他向来不喜欢戴手套。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下去。陈乔其虽然走的不如往常矫捷,但还没有虚弱到走不动的地步。直接往最近的一家医院奔去,值班的医生都半躺着在睡觉,就连挂号人员也趴在窗口小睡。赵萧君走近窗口,怯怯的叫醒睡眼惺忪的小姐,被她狠狠瞪了两眼,脸色极差,极没有耐心的收钱找钱,然后甩出单子。又小心翼翼的问医生要不要紧,那医生倒没有给脸色,只说伤风感冒了,高烧,要打吊针,语气极其简洁,显然不愿意多说话。打着哈欠开了药单子,让她先去挂号的窗口交钱,然后再凭单子去另外一个窗口拿药。赵萧君不敢再多问什么。
找不到拿药的窗口,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问了好几个人才拿到药。然后又得去找护士小姐打针。护士领着他们到病房,指着一张床让陈乔其躺下来,然后拆包装,取注射器,动作极其熟练。赵萧君看见长长的针管,心惊肉跳,将头偏到另一边。幸好不是插在陈乔其身上,只是注进药瓶里。那护士很尽责的替陈乔其打吊针,还关心的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态度极好。赵萧君开始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后来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觉得陈乔其长的好,态度才分外热情。
赵萧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趁机探问:“是不是打完吊针就可以走了?”她点点头:“等一下叫我过来拔一下针就可以了,明天再过来一躺。”语气不自觉的淡了许多。赵萧君不敢得罪她,殷勤的将她送出去。整整闹了一个晚上,陈乔其大概真的是累着了,歪着头睡在病床上。赵萧君到现在才放下心来,整个人空落落的。她只要一闭上眼睛,想起将来——只有茫然,无边的茫然,空白一片,像望不到头的天空,凄惨惨的!摇着头,想都不敢再想下去,还是害怕——她怎么能不害怕恐惧!可是,可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要抽身都抽不了了!
坐在一边发了许久的呆,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窗户前绯红的云彩射在透明的药水瓶里,映出一道细长的红光,像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古代仕女,里面似乎在上演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病房里飘散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让人呼吸都觉得不舒服。她无聊的看着纯净的药水一小滴一小滴流进陈乔其的血管里,忽然掩面伏在白色的床单上。尽管这样——一切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