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毛婆婆念经修行好像从来没有影响过别人,她不像一些乡间吃“花素”的神棍,借着佛门的名誉欺骗群众。而赤毛婆婆是默默的。她只是做自己的事。村里有妇女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会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念经,但她从不去劝戒别人,你愿意来打坐一会,她也不反对。
赤毛婆婆身上有种精神的力量。
黑子一到曲柳村就感觉到了。
黑子应该说是赤毛婆婆最亲近的人,哑巴大叔死了之后,黑子就担负起了照顾赤毛婆婆的任务。
赤毛婆婆在黑子成长的过程中,有一种精神的力量影响着黑子。黑子是个无神论者,他从小就不相信有鬼神,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赤毛婆婆给他的精神空间注入了一种纯朴善良而又坚强如铁的思想。
黑子在许多日子里目睹了赤毛婆婆对一切超然的态度和无法言喻的坚韧。
他坐在一边,看赤毛婆婆诵经。
夏天的夜里,蚊虫嗡嗡地在赤毛婆婆的屋里飞舞。
黑子想在赤毛婆婆的屋里燃一些熏蚊虫的药草,赤毛婆婆制止了他。
他看到许多蚊子叮在赤毛婆婆的头脸上。
赤毛婆婆对于蚊子的叮咬无动于衷,她就那样让蚊子吸着血,一点儿厌烦或者痛苦的感觉都没有。
黑子触目惊心。
那些蚊子吸得饱满之后都飞不动了,从她的头脸上滚落。
又一拨的蚊子扑了上去。
这漫漫长夜,漫长岁月里,赤毛婆婆对于蚊虫的忍受是惊人的。黑子无法想像,一个老人,竟有如此的定力。在她的精神空间里,已经没有了苦痛,她是活在人间的仙哪!
赤毛婆婆家里好像没有床。
在黑子的记忆中,赤毛婆婆家里没有床。
她是不用床的。
她除了在乡村的道路上行走,就是盘腿坐在蒲团上。她睡也是坐着。她睡着的时候安详极了,双手是合十的,这不是佛,是什么。
黑子还小的时候,他会效仿赤毛婆婆的样子,晚上睡觉不放蚊帐,让蚊虫在身上叮咬着。不一会,他身上就奇痒无比,他浑身抓挠着,抓得红一块紫一块,还抓出了一条条血道道。他想,他怎么也无法忍受蚊虫的叮咬,他不明白赤毛婆婆为什么能做得到。
有时,他盘腿坐在那里,想学赤毛婆婆的睡相。不一会,他的双腿就麻木了,他怎么也睡不着,只好放弃。
更让黑子不可置信的是,赤毛婆婆竟然不怕寒冷。
她在最严寒的冬天,也只是穿着一件单衣和一双布鞋。
她拄着拐杖在冬天凛冽的风中行走的时候,风把她宽大的衣裤吹得鼓起来,那单衣单裤像是一层枯树的皮,根本就起不了御寒的作用,可赤毛婆婆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行走在凛冽的风中和行走在春风里没有什么两样。
黑子相信,赤毛婆婆身上有种神秘的东西在贯穿着她的一生。这一点,黑子深信不疑。哑巴大叔去世的前一天,黑子来到赤毛婆婆家里。赤毛婆婆对黑子说:“黑子,你哑巴大叔要去了。”黑子很奇怪,哑巴大叔好好的,他怎会去呢。
他问道:“不可能吧?”
赤毛婆婆就不说话了,她只是不停地念念有词。她不会阻止哑巴大叔去死,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赤毛婆婆对乡村里发生的死亡事件似乎充耳不闻,她从不过问什么事情,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哑巴大叔把碧莲送回去之后,黑子去找过赤毛婆婆,她无动于衷。
黑子想,赤毛婆婆和哑巴大叔那么亲近,只要赤毛婆婆劝一下哑巴大叔,哑巴大叔肯定会回心转意把碧莲接回来的。
黑子对赤毛婆婆说:“赤毛婆婆,哑巴大叔把碧莲送回河背村了。你劝劝他吧,把碧莲接回来,碧莲怪可怜的。”
赤毛婆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