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里说,那一个夏天的酷热史无前例,并极有可能延续到下一年。
地表温度不断爬升,一切都是烦躁的困顿的,雨怎么也落不下来,于是每个人都变成了一朵云,与头顶灼烈的太阳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天空是几近透明的蓝,限量版的球是彩虹色的,从球场这一头直传到另一头,再经由一只有力的手投掷出去,半空中出现一道弧线,球精准落入篮筐,发出爽利的声响,然后在地面弹出几米远。
赢球的人反而成了冤大头,被夹在队伍中间,个头高出一截来。一行人浩浩汤汤去往学校的商店,颇有打秋风的气势,最终不过是人手一罐饮料,很快又说笑着鱼贯而出,买单的人落在最后,手里只一瓶矿泉水。
到教室只剩半瓶,还没来得及换回来的校服衬衫被随意丢在椅背上,桌肚里的卷子攒了好几张,再看同桌,早写完一半。
下一堂物理,将近半个教室的人昏昏欲睡,老师深知这并不影响学生们在考试时拿高分,于是专点没睡的学生答题。
“沈西淮,你来。”
“找个人来帮我,就你了,沈西淮。”
单一堂课就被点了两回,沈西淮在站起时不忘活动一下憋屈太久的腿,再坐回去终于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前桌回身敲他桌面,递过来一道物理题,他手按过去,在纸上写了几笔,门口等他的几位扯起嗓子轮换着催他,像是多一秒钟也饿不起。
他寥寥几句讲完,起身过去,刚出门肩膀上就挨了一巴掌。
“诶,我到底能不能追你前桌儿?”
这事儿已经被问了好几遍,沈西淮怎么解释都不顶用,他彻底烦了,“关我什么事?爱追不追。”
“别啊,我正经问你呢,你们成天一起排练,我怎么知道什么个情况?”
他连话也懒得说了,直接一个眼神递过去,总算起了效果。
“得嘞,明白了!你们都别拦着我!吃完饭就开始起草情书!”
话落,话题中心又由苏津皖迅速地换到了隔壁班的学习委员。
七嘴八舌说着,不忘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压根没怎么听,“不认识。”
立即引来了集体唾弃。
他不以为意,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不点沈西桐就够他受的了,他对他们口中频繁更换的人名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觉得有这个时间不如做题,虽然他也并不喜欢做题。家里从小耳提面命,要尊重每一位劳动者,如果在学校不尊敬师长,那干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所以即便他卷子不想写,大部头的书看见就头疼,对待学习的态度相当之随性散漫,但上课的时候该听还是得听,从不睡觉走神。
只有下课铃一响,立即手一横,脑袋一搁,合上眼眯一会儿。
等有人把书往他脑袋上一扣,才不得不醒过来。
梁逢君的手劲一点不虚,凑过来的笑脸十分欠揍,很快又故作老神在在,“你要不这么睡,下一回绝对不考第二。”
无论是第二还是倒数第二,对沈西淮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止对学习没想法,对大多事情都兴致缺缺,打球也算不上是他的爱好,唯独能让他给出十二万分热情的,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往活动楼的排练室跑。
晏清中学充分鼓励学生发展学习之外的兴趣爱好,活动楼的整两层都被用来当做音乐室。三楼按乐器分房,四楼有空旷的舞蹈教室和乐队排练室。
校园里组乐队的不少,长期会来排练的却不多,所以黄杨树乐队几乎单独占用了其中一间排练室。
排练室里的唱片机和唱片都是沈西淮从家里带来的,淮清的唱片行基本被他跑了个遍,偶尔在排练室等其他成员,他就坐那儿拿纸笔画图,盘算着以后把纸上的唱片行给开出来。
唱片行画完了,成员还没来,他只好在下一次故意把排练的时间提前半小时,让他们也尝一尝等人的滋味儿。
他不耐烦等人,和他一块儿走的人但凡走得慢一点儿,他也不愿意停下来等上几分钟。
他习惯快刀斩乱麻,好比文理分科表发下来,他填完第一个交上去,而同桌即便早就确定学理,也要等到截止时间的最后一刻才慢慢悠悠地写上两个字。
前桌苏津皖比同桌痛快,等她把表一交,铃声响起来,两人一块赶去排练室。半路上苏津皖又被班主任喊走,他在旁边略一停顿,继续大步往前走。
等进了活动楼,一步最少跨过两级台阶,到三楼,他脚步忽然慢下来。
以往嘈杂的三楼此时竟意外地安静,只一阵钢琴声远远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