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老海怪这话,都觉得老海怪如今变了,对家人,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刻薄了;只有老海怪媳妇,心里有数,知道这头肥猪,其实就是他们家为了过年才杀的。老海怪之所以要在村里说大话,不过是想在村里显摆罢了。
老海怪在村里人缘不好,打发闺女那天,除了媒人吴老八一家,再就是拴柱一家,此外没有外人,而陪女儿去开箱的娘家人,除了孩子姥姥那头儿的亲戚,几个舅母和表兄妹,老海怪家这边,除了新娘的三个亲弟弟,也没什么亲戚。
显摆归显摆,真的到闺女要上轿子了,老海怪心里,还是不割舍,那些天,一有空儿,他就给闺女絮叨几句,“到了婆家,不比在自个儿家里,说话处事,深了浅了,也没有挑你,到了婆家,可就不一样了。
“你是外姓人,爹知道你透灵能干,手一份嘴一份的,可也要记住,言多有失,到了人家,活儿多干,倒行,就是话要少说才好。
“爹听说,倷婆家,也是个大家口,老的小的,一大帮子人,还是随和些才好,别咬群儿,咱家里的一些事,万万不可说给他们听,一旦那样,人家不光会笑话咱们家,还会瞧你不起呢。”
人生伤感事,无外乎生离死别。别看女儿平日对父亲性格暴烈刻薄,心存不满,如今自己行将远嫁他乡,又听爹说出这种贴心的话,便觉得爹,并不像自己从前想的那样,还是挺温情的,心里便有些戚戚焉,也不再对爹有抵触了,爹说一句,她答应一句。
倒是老海怪媳,眼见女儿福荣就要出嫁了,心里真的难过得不得了,背地里不住地偷着流泪,倒不是舍不得女儿,而是担心女儿走后,丈夫会寻机欺负她。这些天,老海怪媳妇心里格外发毛。
腊月初三,婆家那边迎亲的队伍到了,一通吹吹打打,女儿福荣上了花轿,离家而去。
打发女儿出了门,老海怪媳妇,心里六神无主,总觉得有什么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女儿在家时,每天夜里起夜时,她都会喊醒女儿,陪她一块儿去,如今女儿出门子了,夜里当她让尿憋醒,只要不听见丈夫酣睡的呼噜声,她就不敢一个人起夜,生怕粗鲁的丈夫,会尾随她干坏事儿。
早晨起来做饭,从前都是让女儿陪着她先上茅房,再回家做饭,如今女儿不在身边了,她就不敢一个人去,只得憋着,直当早饭做好了,丈夫和孩子吃过早饭下地去了,她才敢放心地上茅房,时常会把她憋得浑身冒汗。
这种情况,直持续到老二辍学回来,才有所改变。
二瘸子是在公学堂里落了祸,害怕日本先生扇耳撇子,才不得不辍学回家的。
在这之前,凭着自己会耍小聪明,二瘸子一直在同学中混得不错。
公学堂里的日本先生,都挺严厉,学生们上课时,必须将手折叠放在课桌上,或是放在后背,双手交叉,才能勉强不被日本先生打耳撇子。
二瘸了无法长时间忍受这种拘束,常常趁日本先生转向黑板写字时,松开两两臂伸懒腰,打哈欠,玩各种小把戏,同时两眼不时地像偷油的老鼠,紧盯着前面的日本先生。
一当发现先生写完粉笔字,就要转回身来时,二瘸子便会像一个受了惊的小甲壳虫,倏地把手收回,重新叠放在桌面上,两眼注视着黑板,凝然不动。
这种小把戏,也有失算的时候。
一天,趁日本先生板书时,二瘸子快速从兜里摸出小玻璃球,一边向同桌显摆,一边在桌面上玩耍,不料想,一不小心,一颗玻璃球掉落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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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先生没放过这种声音,一个回头望月,及时发现了二瘸子,正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寻找小玻璃球,便放下粉笔,向二瘸子走了过去。二瘸子抬眼看了先生一眼,见先生眼里冒着凶光,二瘸子的小腿儿就开始哆嗦。
日本先生走到二瘸子跟前,命令二瘸子站起来。
二瘸子这会儿,像偷油被捉住的小老鼠,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浑身都开始抖动了。
日本先生根本不理会这些,向二瘸子摊开左手,二瘸子也极明事理,跟着摊开了自己左手,露出手里的玻璃球。
日本先生把二瘸子手里的玻璃球捏到手里,斯斯文文地揣进自己兜里,突然抬起右手,左右开弓,将巴掌扇在二瘸子的脸上。
二瘸子以标准的日本武士站姿,两臂紧贴大腿,手掌压在裤线上,身体前倾,日本先生每打一个耳撇子,他就“哈咦”一声。
一通耳撇子扇过,打得二瘸子眼花耳鸣,嘴上服服帖帖,心里却耿耿于怀。
三天后,轮到二瘸子值日了。二瘸子在扫地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枚图钉,他哈腰拣起这个小雨伞似的图钉,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当时,讲台后面有把椅子,那是留给日本先生每天早晨,看学生晨读时必坐的,二瘸一点也没犹豫,小心翼翼地把图钉翻放在先生的椅子上。
第二天一早,日本先生走进教室。两眼只盯着教室里的学生,习惯性向教室里球视一眼,才一本正经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谁知先生刚一坐下,就像被弹簧反弹起来似的,腹腔前腆,屁股上翘,疼得鼻子都歪了,半天,才小心地把屁股上的图钉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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