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陈澜却是大喜。毕竟,她如今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而且她对陈衍的性子着实是不放心,深深希望能放几个心地实诚的人在他身边。那楚四家的虽说浑了些,可看着毕竟是心机不深,养出来的儿子兴许是可信的。纵使不可信也没关系,她总不能因为这原因就不去尝试。
正事说完,祖孙俩自然闲话了起来,郑妈妈在旁边凑趣似的说了几句,仿佛是才看见苏木胡椒身边的那个丫头似的,特意指了问道:“三小姐,这丫头似乎面生得很?”
“是,今儿个我在门外看雪,正好她上来送茶,我瞧她机灵,就点了她一块跟来,又给她改了个名字叫瑞雪。”陈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说道,“那会儿红螺姐姐和沁芳都出去办事了,芸儿又告了假,我原以为还有苏木胡椒,就准了她,谁知道一个个都躲出去玩了,院子里大小丫头一个都不见人影,我索性就带了她来,如今锦绣阁就一个妈妈守着。”
朱氏知道必是自己这儿有人嘱咐了苏木胡椒不许说出来蓼香院的事,所以陈澜以为她们出去玩,而红螺三个不在的缘由她也清楚,可听到其他丫头都不见了,她顿时皱起了眉头,旋即就无所谓地说:“只要你喜欢,一个丫头算什么,改明儿给她补个三等丫头的缺就是了。”
瑞雪原本还是战战兢兢,听到这话顿时如释重负,慌忙上前磕头。等到行礼起来站到一边,听朱氏对陈澜说,锦绣阁的丫头既是如此偷懒,也该换几个时,她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是她没和其他人一样去偷懒,还上前送了一杯热茶,说了几句要紧的话,赶明儿被换下去的人里头,必然少不了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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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十五章 护国寺(上)
一连两日,陈澜都是早上去水镜厅里和陈滟陈汐姊妹一块管着家务,中午回房吃过午饭,随后等朱氏歇午觉醒了之后再去蓼香院。虽说名义上是说闲话,但早上的事情她总会事无巨细一一禀明,朱氏有的只是听过便罢,有的却会追问几句。
这一日是正月十二,正是她和朱氏说好的亡母祭日,一大清早,她就带着人和陈衍一块会合,在二门前上了车,一路前往护国寺。
坐在轿车上,街头喧嚣透过车帘和车厢一阵阵传了进来,让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从来没出过门的陈澜颇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然而,休说宽敞的车厢内还有陈衍和沁芳红螺芸儿三个丫头,后头还有一辆坐着苏木胡椒和两个随行妈妈的小车,她就是再想,也不能给人落下话柄,只能偶尔撩开一丁点车帘,透过那一丝缝隙看看外头究竟是什么光景。
阳宁侯陈家乃是传承了百多年的京城老世家之一,衣食住行无不讲究。此次出行,朱氏就把自己常用的那一辆轿车给了陈澜。
说是轿车,其实因为车厢形似轿子。车棚用的是精心雕刻的楠木,木架子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毡,毛毡外头还有一层棉布和涂着桐油的大红毛毡,因此异常保暖。车帘是厚实紧致的羊毛花毯,车厢中遍铺深色的江南织毯。
三面座位,居中铺着黑色的熊皮褥子,旁边则是白色的兔皮褥子。车厢中的摆设器物暂且不提,就连车围子的帘钩、暗钉、车辕头的包件也全是用戗金银丝,单单这辆车便是千金难买。而驾车的两个御者并非跨辕而坐,竟是步行于骡车两旁,这在民间也有个响亮的名头,叫做双飞燕,指的自然是跟车的人健步一如飞燕。
透过那一丁点缝隙,正好能看见那两个健步如飞吆喝赶路的御者,甚至还能看到他们因为走路太快而从头上蒸腾起来的那一丝雾气。此时此刻,尽管是已经习惯了这年头上下尊卑的陈澜,也不禁为之咂舌。
大约是正月的缘故,路上行人很不少,四处还有摆摊叫卖的小贩,行人的衣着也还过得去,看得出这天子脚下还是极其富庶繁华。
芸儿是硬挤着到这边同车的,她原本就爱说话,此时更是凑在陈澜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毕竟是丫头,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天假能出去看看家人,偶尔也有上街买东西,于是说的不是哪家的脂粉有名,就是哪家的绸缎鲜亮,到最后倒是陈衍嫌烦了,没好气地说:“这些不过是市井上的常物,有咱家那些上用的东西好?”
芸儿顿时哑了,陈澜难得见她吃瘪的样子,不禁莞尔,随即又正色看着陈衍:“别口口声声说什么市井,那些上用物件是晋王妃送给老太太,老太太分给咱们的,以咱们家的身份,若不是晋王妃,上用的东西咱们也未必用得着,这值得什么拿出来说的?”
陈衍只是生在豪门世家,自然而然养就了一等眼高于顶的脾气,此时被陈澜这么一说,他不禁脸上一红,连想要辩驳几句都找不出说辞来,只能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心想以前姐姐虽然也老爱教训自己,可哪里像现在,三两句就能噎得说不出话来。正别扭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就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
“不过提醒你两句,就摆出这副沮丧的样子。都是些死物,等你以后有能耐,用自己的名头得了那些好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别人的是别人的,给咱们那是恩典赏赐;你的才真正是咱们应得的,你可明白?”
见陈衍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陈澜自是也笑了,又顺势给陈衍整理了一下刚刚上车时给大风吹乱的头发,重新系好了压发的玉坠角。陈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又讨好地说着学堂里先生们夸奖他的话,陈澜仔细听着,偶尔也夸奖一两句,这短短的一路上,车厢中自是充斥着一种温馨的氛围,就连最爱说话的芸儿也不知不觉停住了嘴。
大楚的京城正是昔日的元大都,只不过未曾经历过明朝先定都南京再迁都北京的折腾,因而历代皇帝在位时几次扩建,把这座昔日的北方坚城造得更加雄浑壮伟,如今已是分成内城和外城。内城九门的名字据说乃是太祖御定,和后世陈澜熟悉的没有任何差别。
内城因为崇文门前的通惠河被大力疏通,又在此设了税关,因而大商人都住在东城,而权贵官员多半则是住在西城。于是,应运而生的佛寺道观自然也分了三六九等,西城护国寺乃是敕建的大寺,平日里善男信女虽多,可最重要的大香主一来,往往便是闭门谢客。
这一日也是如此,尽管当日郑妈妈来的时候,阳宁侯府尚未出变故,可如今一晃三日过去,和各家豪门都有往来的主持智永知道阳宁侯陈玖被下狱后,锦衣卫虽上了陈家抄检,过后却没什么大消息传来,据闻几家勋贵也多有上书援助的,就是朝中阁老们,也不曾落井下石,因而忖度陈家总能转危为安,于是净寺之举丝毫不曾怠慢。
相反的是,他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另外的风声,因而甚至本打算亲自相迎。奈何一大早寺中就有了另一拨贵客,他一时之间挪不开身,于是只能反复嘱咐了知客僧人。
阳宁侯府的轿车在寺前停下时,车中的陈澜就发现山门那边正有人在起争执。陈衍性急,直接撩起车帘就跳了下去,陈澜阻止不及,只得赶紧让后头的小厮亲随赶紧跟上。才过一会儿,她就听到那争吵的声音陡然之间大了起来。
“都说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也是铜臭十足。我倒要问你,佛曰众生平等,你凭什么封寺不让咱们进去,莫非这护国寺也是那等看香火钱放人的俗地?”
“大哥,别说了,都有人过来了!”
“有人过来又怎么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就不信这天下就连佛寺道观也看家世资财,硬生生成了拜金之地。我又不是寻常百姓,我身上可还有举人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