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班教师第三次回来得更快,他问皮埃尔,他的志向是否仍旧不变,对他要求的一切,他是否坚决服从。
“我准备贡献一切。”皮埃尔说。
“我还应当告诉您,”修辞班教师说,“我们共济会不仅是凭藉言语,而且还凭藉别的方法来传授自己的教理,这些手段比口头讲解对于真诚地寻求智慧和美德的人也许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您的心是很诚挚的,那么您所看见的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的陈设,就比语言更有力地能向您的心灵说明一切。在今后接受您入共济会的过程中,您也许会亲眼看到这类说明问题的方式。我们共济会模仿古代会社借助于象形符号揭示教理。”修辞班教师说,“象形符号是一种不受制于情感的事物名称,它本身包函类似象征的性能。”
皮埃尔十分清楚地知道,“象形符号”指的是什么,但是他不敢说话。他沉默地倾听修辞班教师讲解,他凭各种迹象预感到考验就要开始了。
“如果您坚定不移,那末我就要开始引导您了,”修辞班教师走到皮埃尔近旁时说道,“我请您向我交出全部贵重的物品以示慷慨。”
“可是我身边没有什么东西。”皮埃尔说,他以为要他交出他所拥有的一切。
“交出您随身带着的东西:怀表、金钱、戒指……”
皮埃尔连忙掏出钱包、怀表,好大一阵子都没法从那胖乎乎的指头上取下订婚戒指。当他做完这件事,共济会员说道:
“我请您脱下衣服以示服从,”皮埃尔遵从修辞班教师的指示脱下燕尾服、坎肩和左脚穿的皮靴。共济会员掀开他的左胸前的衬衣,弯下身子,把他的左裤腿卷到膝盖以上的部位。皮埃尔想连忙脱下右脚穿的皮靴,卷起裤腿,以免让陌生人苦费这份劲儿,但是共济会员对他说,这没有必要,他于是把左脚穿的便鞋递给他了。皮埃尔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儿童似的害羞、疑惑和自嘲的微笑。皮埃尔垂下双手,叉开两腿,在修辞班教师这位师兄面前站着,听候他作出新的吩咐。
“最后,我请您向我坦白地说出您的主要嗜好,藉以表示心胸坦荡。”他说。
“我的嗜好呀!·从·前我的嗜好多极了。”皮埃尔说。
“您说出那种最能使您在通往美德的道路上摇摆不定的嗜好。”共济会员说。
皮埃尔沉默半晌,思索着要说什么话。
“酗酒?饮食无度?游手好闲?懒惰?急躁?愤恨?女人?”他一面列举他自己的缺点,一面在心里加以衡量,不知道哪一点是主要缺点。
“女人,”皮埃尔用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说。共济会员听见这一声回答后,他一动不动,没有开口说什么。最后他移动脚步,走到皮埃尔面前,拿起摆在桌上的手绢,又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我最后一次把话对您说:要将全部注意力移向您自己身上,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是在情欲之中,而是在自己内心寻找无上幸福。无上幸福的源泉不在外方,而在我们的内心……”
皮埃尔已经感觉到这种无上幸福的清泉,而今他的心灵中充满着欣喜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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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嗣后不久,已经不是以前的修辞班教师,而是保证人维拉尔斯基走到了这座昏暗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来寻找皮埃尔,皮埃尔一听见保证人的嗓音就认出他了。皮埃尔对再次提出有关他的志向是否坚定的问题,他作了如下的答复:
“是的,是的,我同意,”他像儿童似的笑容可掬,露出肥胖的胸脯,一只脚穿着皮靴,另一只脚没有穿,他迈着不平稳的、畏葸的步子,挨近维拉尔斯基对准他那裸露的胸前伸出的长剑走去。有人把他从房里领出来,在走廊上转来转去,最后把他领到分会的门口。维拉尔斯基咳嗽了一声,有人用共济会特制的槌子咚咚地敲打几下,作为对他的回答,他们前面的那扇门敞开了。有个具有男低音嗓子的人(皮埃尔的眼睛仍旧被蒙着)向他提出几个问题:他是什么人、在何处定居、在何时出生等等。后来又把他领到什么地方,没有给他解开蒙住眼睛的手绢,在他行走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几句含有寓意的话:巡礼中的艰苦、神圣的友谊、亘古永存的创世主,勇敢(他应该勇敢地忍受艰苦和危险)。这次巡礼时,皮埃尔发现,有人时而称他为·求·道·者,时而称他为·受·难·者,时而称他为·请·愿·者,称呼他时,有人用槌子和长剑敲出各种不同的响声。当人家把他领到一件东西前面时,他发觉引导人之间发生慌乱。他听见周围的人低声地争论起来,有一人固执己见,硬要领着他从地毯上走过去。之后他们握住他的右手,把它放在一件什么东西上面,叫他用左手把一只圆规紧紧地贴在左胸上,吩咐他重复地说出别人念的忠于共济会法规的誓言。然后吹熄了几根蜡烛,点燃了酒精(皮埃尔闻到了气味),他们并且说,他将能看见一小束光线。他们取下了蒙住他眼睛的手绢,皮埃尔犹如在梦中一样,在那微弱的酒精火焰的光线照耀下,看见几个人,他们就像修辞班教师那样,都穿着围裙,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几柄对准他的胸膛的长剑。有一人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衬衫,站在他们之间。皮埃尔见状,挺起胸膛,移动脚步,迎着几柄长剑走去,想让那长剑刺入他的胸膛。但是那把长剑避开他了,有人又立即给他蒙上眼睛。
“现在你看见了一小束光线,”可以听见某人对他说。然后他们又点燃蜡烛,并且对他说,要他看见充足的光线,他们又给他拿下蒙住眼睛的手绢,并有十多个人忽然齐声地说:
“sic transit gloria mandi。”①
①拉丁语:尘世的光荣就这样渐渐消逝。
皮埃尔开始逐渐地恢复知觉,环顾他所呆的那个房间以及房间里的人们。莫约有十二个人坐在一张蒙上黑布的长桌的周围,就像他先前看见的人们一样,还是穿着那种服装。有几个人是皮埃尔在彼得堡交际场合中认识的。一个不相识的年青人坐在主席座位上,他的颈上挂着一个特殊的十字架。两年前皮埃尔在安娜·帕夫洛夫娜家里见过的意大利神甫坐在右边的席位上。这儿还有一位至为显要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