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吩咐清晖院的人备茶点待贵客,钱多一接到少爷吩咐就朝花园旁的待客厅去了。
此时陆夫人那边,紧张程度比清晖院这边也不差什么。陆珊珊坐在母亲身边,想到很快这个给他们全家添堵的谢念音就要滚回自己家了,小姑娘一双随了母亲的漂亮眼睛兴奋得发光,她已经想到下一次学屋里再遇到赵红英,只剩下对方一个人可怜兮兮坐在那里,这次就是赵红英求她,她也绝不会再带赵红英玩!
到时候谁也不跟赵红英玩,她倒要看看赵红英还敢跟她哼。
旁边奶娘不知是自己心里真这么想,还是只为了讨好陆夫人,低声念佛:“天神菩萨保佑,把这外来之人带走吧,搅得家宅不宁啊!”
陆家好些人都见到了来寻人的管家婆子一行人,花木旁廊檐下当时不少人都抄着手看,看得好些媳妇婆子撇嘴咂舌,这体面!
为首的婆子微微昂着下巴,努力压着步子,才能压住迫切的心,不至于在外人面前丢了主家的体面。自打小小姐走丢了,她家夫人哭得眼睛都扣喽了,想到小小姐不知流落到哪里,那样一个水晶一样的小人不知落在什么人手上,别说当娘的,就是她都觉得好像被人摘了心肝一样。
整整找了一年,也有好些地方都说见到这么一个孩子,可哪次都是无功而返。这次,再不是的话也许她真要劝着夫人,这就是命,夫人也该打点起精神,再要一个才是正经。
刘氏本想缩回陆夫人院子不出来的,但想着丰厚的赏,她还是跟着来寻人的管家嬷嬷过来了,在清晖院外停了,干笑道:“我就在院门口守着,您请进去”。
清晖院,她是不敢进的。瞧着寻人的都进去了,刘氏往前想听一听动静,看门的小子突然呸了一口,跟旁边人道:“吃咸了,今儿这嗓子怎么都不自在!”
刘氏穿得可是好衣裳,忙闪开,口里骂了两声,可那看门小子鬼精灵一样满嘴好话直说自己该打没长眼,末了问:“我们少爷就在厅上呢,小子给您通报一声?”
本来还要再骂这个不长眼的,一听这话,刘氏当即歇了声,不敢停在这了。
看门小厮转身冲着另一个看门的伙伴挤了挤眼睛,得意地笑了。
婆子进了清晖院,清晖院所有人都无声立在一旁,看着这个婆子,看着她被引入正厅。
正厅里,串儿觉得自己简直快喘不上来气了,橘墨更是紧张得脸色都白了,两只手攥得跟小石头一样。就连钟大娘,刚刚给音音换衣服的时候都差点扣不上最上头那颗扣子。
好像只有他们的大少爷还能稳稳当当地坐着,摩挲着茶杯,面色始终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
婆子一迈入正厅,坐在陆子期旁边的谢念音转头看过去。
不知多少目光交错。
陆子期同样转头看过去,平静的视线却好像要看入人的骨头,紧紧盯着婆子的反应。然后,不动声色地,陆子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口渴得很,手边的茶原来已经凉了。
门口,始终一身骄傲的婆子,看清谢念音的脸后,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要软了,站不住,全靠旁边小丫头一扶,她才能体面地站着,可泪已经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又不是啊!
这次那颗小小的点在颈侧的痣是真的,位置也是对的,可——不是他们小小姐啊!
婆子觉得心肝肺腑都疼,面上无泪,只是人都站不住了,眼却还直愣愣瞅着谢念音,心里千般情绪后只余下一个:也不知她家丢的小小姐能不能有这样好命,遇到一个善心人家,也能在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穿暖吃饱。
明明婆子被扶住还好好站着,可音音却觉得对方好像抖得快散架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孙嬷嬷,好多时候,孙嬷嬷就是这样笔直地站着,用力得音音总担心孙嬷嬷会突然散架。
她偷偷问嬷嬷是不是难受极了,嬷嬷抱着她,跟她说:“我的小小姐呀,再难过,在外人面前都得撑住了。”“尤其是在在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面前,决不能软了。”
如果说那个一重一重的大院子里还有谁是音音舍不得的,就是孙嬷嬷了。
音音起身,被丫头扶着从阔椅上下来。
努力撑着体面的婆子就觉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攥住了她干瘦的老手,她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这个小姑娘,身子轻轻抖着。
小姑娘说:“嬷嬷,你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们院子里没有坏人,没有想看嬷嬷笑话的人。”
想着始终微微颤着站直的孙嬷嬷,音音声音里有了哭腔,她拉着这个嬷嬷的手说:“在这里不怕的,不怕的,嬷嬷。”
婆子再也控不住,泪水都下来了,顺着脸上的皱纹横流。
音音忍不住也跟着哭,原来孙嬷嬷要是能哭出来是这样的呀,她们脸上都愁得皱皱了,那眼泪就沿着皱皱走。
婆子握着帕子捂着脸,终于哭出了那句:“我的小小姐呀,你到底在哪里呀,你可疼死我们了!”
陆子期抬了抬手,旁边俱都悲凄跟着掉泪的丫头才醒悟,赶忙端过来一把圈椅放在这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身后,看着婆子哭软在圈椅里。
清晖院的人本来为着小姐能够留下来高兴,但此时看着寻人的婆子,一个个都跟着难受得不行。就是钱多,虽不像丫头子跟着掉泪,也狠狠跺了跺脚,咒骂道:“那些狗娘养的就该被砍脑壳的拐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