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筱忽然止住哭泣,问道:“是不是因为赵叔叔?你是不是想要嫁给他,所以才不想再要我,是不是?是不是?”
我的心被割了一刀,痛楚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怎么会为了别人而不要你。”
“不,我不信。否则你怎么……怎么舍得要我跟那个姓李的走?一定是赵文宇,是他,是他要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伤心恼怒的脸,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咬牙道:“不错。我和文宇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我不能把你留在身边。”
鸿筱口里发出一串凄凉的笑声,伸手扶住桌沿,全身站栗地道:“好!我明白了。呵呵,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你的养子,自然不能跟你的老相好相提并论了。这样也好……也好。你跟着他吧。跟着他吧。就当从来没我这个人。没我这个人。”他一面说,一面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然后风似地冲出了门。
我发出几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像掉入沼泽似地瘫坐在地上,任泪水把自己一层层淹没,意识也逐渐模糊……
两天。鸿筱两天没有归家。我的心降到了冰点,每时每刻都在失神地叫着鸿筱的名字。然而他终是没有回来。
但是我的手术已经不能耽搁。在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我生平第一次躺进手术室,接受生与死的考验。
手术还算顺利。推出手术室的那一瞬间,我比过往任何时刻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和珍贵。文宇,守候在床边,用他的行动诠释着何为爱与责任。
而鸿筱终是未归。
又过两日,文宇要了我家的钥匙,说回去看看有什么线索。返回时带了一张纸。我一把抢过,读道:
丹妮:
我想通了。既然我是李惟轩,不是莫鸿筱,那就不应该留在你身边。我会去找他,我的亲生父亲。从今以后我会和他生活,不会再来打扰你。我祝你和赵叔叔天长地久,幸福美满。
李惟轩
我盯着“李惟轩”三个字,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纸上。我知道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伤心痛苦,甚至怨恨,甚至绝望。而这一切竟然是我带给他的,是我!
我扯过被单放声痛哭。文宇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头。但这并不能抚平我的伤口。是的,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弥补失去鸿筱的伤痛。没有。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一个星期后的手术报告显示,我的癌变在动手术之前已经扩散进入肝门区。手术切除只能起到延长生命的作用。如果配合放射治疗,还可以活两三年。这是医生的原话。
文宇对这个结果显然不能接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终日沉默不语,如杳远的深潭。他比以前憔悴太多,青黑深陷的脸颊看起来像得了一场重病。双眼红肿,我猜他夜里一定哭过。只是在我面前,他却显出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沉稳。绝不提起任何不吉的字眼,只说:会好的。没事的。
我说道:“我欠你太多了。”
“不。是我欠你。本来我在十六年前就可以给你幸福,却因为我的难以决定,导致……导致你我的不幸。呵呵,其实那个该得绝症的人应该是我。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呢。老天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我抽泣道:“我们都没有错。姜岚也没有。错在爱情本是就是自私的双人游戏,愿赌服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也不后悔。不后悔当初离开你,更不后悔领养了鸿筱——不,应该说,很庆幸。”
“丹妮!”他拽住我的肩膀,嘶声道:“为什么到今天你还这么倔?这么不肯低头?你就丝毫不后悔当初的放弃么?”
“不后悔。因为后悔的话就不是莫丹妮了。”我在泪水中开出微笑之花。
文宇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大声道:“那好。现在我问你,我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愿不愿意?”
什么?他要和我这个绝症病人结婚?我惊讶地望着他,又听他赤诚而急迫地问道:“你说啊,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作我的妻子,让我作你的丈夫?”
“你……你疯了?我是个绝症病人啊!”
“不,我没疯。我清醒得很。那就是,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我要娶你,照顾你,直到永远。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为……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我不想再后悔。不想一辈子活在对你的愧疚和自责中!我希望给你一个承诺,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他的脸透出激动的酡红,被泪水沾湿的眼睛精光四射,嘴唇急速地颤动着,颤出所有的真情,热切,感怀,坚定。求婚,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高的尊重和表示,最大的信任和决心。如果是向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求婚——且并非为了她的财产——那就包涵更丰富的含义。爱和恋,怜和敬;风雨同舟,生死相许,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这几乎是人间最真、最伟大的感情之一。现在,赵文宇给了我这样一份感情,我能不接受么?能不接受么?
“我答应你。”
文宇笑着流泪道:“好。谢谢你。我很高兴。太高兴了。是我活这么大最高兴的一天。丹妮,等你出院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你喜欢怎样的婚礼?西式还是中式?或者都来一次?还有你的母亲,要不要把她接到北京来?”
我耳边听着他爆破似地说话,终于“哇”地哭出了声,伏在他肩膀上,涕泗横流:“文宇,我后悔,真的后悔,后悔当初我太软弱,太小气,没有和姜岚一争到底。害你没有感情没有寄托地过了这么多年。我身边至少还有鸿筱,而你……你……”
他把脸贴在我的发上,道:“不要说了。丹妮,不要说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从今以后,我会给你最完整的幸福,你会是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残阳如血。
长空如画。
婚礼定在了第二年的春节前夕。我和文宇商议,先在北京举办一场西式的,然后回杭州举办一场中式的。母亲放下电话就开始在家里张罗,望眼欲穿地盼着我回家的一天。
李建初也写来了贺信,说他因为他在春节前要出一次国,所以不能亲临道贺。信中还提到鸿筱和他相处很好,叫我们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