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抹红烟滑入那个长嘴葫芦时,鸣筋疲力尽,倒在雪地上。一个冷冰冰的女音响在耳畔,“我去找小鱼。”
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客栈房间的床上。四周一片安静,正是雪后初晴的清晨。那个幻境,他想念那些雪,铺天盖地的,没有尽头。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窗外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女人走在雪地上,长衣长发随风飞扬,腰间的长嘴葫芦左右晃悠,而小腿部赫然绑着一把鱼形小刀。她的手上,正捏着一颗雪白的冰粒子。她把它放入嘴里,嚼碎了,然后咽下去。
冰里,藏着无数的怨灵。
☆、月下问魂
江边,开了一枝花。
遇奂看到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正是冬季,而这枝花不是梅花,也不是水仙。它只是一枝花,被插在泥土里,却没有枯萎。
遇奂刚从一场激战中逃脱出来,现在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长剑,趴在江边开始饮水。原本安静的江面忽然起了一层涟漪。一只彩色的水鸭游过来。遇奂从来没见过彩色的鸭子,所以他停下来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笛声从对面悠悠传来,遇奂抬头望过去,却看到一大片的雪花。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还是一大片的雪,看不清任何东西。这雪来得可真是莫名其妙呀!遇奂裹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沿着江边朝着远处的小镇走去。下着大雪的夜晚,足以使得江水结冰不再流动。遇奂开始有点惧怕这种寒冷了。
对面的笛声越来越激越,越来越靠近。遇奂饥寒交迫之中,心里已经感到了一种危险。彩色的水鸭,江边的冬花,诡异的笛声,这一切,都让遇奂非常难受。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睛在四处搜寻。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大雪之中。一条小船慢悠悠地划过来,船头站着的一个身影在雪雾里渐渐清晰起来。
站在船头吹笛的是一个少女,披散着一头长发,没有任何妆饰。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江边驻足的剑客。她的笛声一直没有停,旋荡在空中忽高忽低,引得江面那只水鸭扑翅乱飞,,江水翻涌不已。遇奂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他扬起长剑,劈裂了那只小船。少女凌空而起,立于浮在水面的碎木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笛声渐渐柔和下来,虽然依旧尖锐得难听。遇奂这次直接击向少女唇边那支笛子,却没有如意。少女闲庭漫步般踩水上岸,然后无视遇奂的攻击,弯腰拔出了那支插在泥里的花。几朵花瓣随着雪落在地上。少女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瞬,面对杀机重重的剑招,她竟然赤手夺剑,任凭锋锐的剑刃刺穿了她的手掌。几朵雪落在少女的手心,很快就被染红了。她的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你,还想走出这条路?”
遇奂看着她的脸,终于确定了她是谁。他没想到,当初的一时心慈手软,竟然留下这么大的祸患。“你,你怎么还是这幅模样?”十年不短不长,但是她完全没有变化,时间的魔力在她身上仿佛失去了效果。
少女抬起脸,幽幽地说道:“你想知道原因吗?”
遇奂还没有来得及点头,重重剑影从少女手中席卷而来,遇奂失去了知觉。
少女收回长剑,遇奂倒在江边的泥尘当中。她握着那朵花,慢慢蹲下来,“如果,当初你不曾遇见我,多好。”
雪下了一整夜。
清晨的小路上,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女人踩着积雪慢悠悠地走向江边。腰间的长嘴葫芦咣当咣当地响着。忽然,一阵笛声从江面上传来。笛声有些哀怨。她驻足慢慢听了一阵,微微动容,“是一支葬歌呀!”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声音从她后方闲闲传来。她转过身,有些惊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鸣有些愤恨,“你以为用一场梦境就能把我困住吗?!啧啧,你看到那个人了吗?”鸣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江畔一个白衣少女正吹着笛子,长发之下的脸庞虽然没有全部露出,但是也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荒郊野外的,竟然有这样的美女,不会是鬼吧。”鸣嘴里这么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继续看着。她却心中一抖,“你还看到另外一个人了吗?”
鸣四处看了看,“没有呀。”她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往下看。”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着你果然没什么好事。”她看着那具尸体,“好重的怨气呀!我们去找他。”鸣拉住她的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淮涟。”说话间,对面的女孩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她又加了一句,“小心那个女孩!”
笛声陡然尖锐起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正对着他们。淮涟拍了拍鸣的肩膀,“你去应付她。”鸣夸张地跳开一步,“凭什么呀!”淮涟摇了摇腰上悬挂的长嘴葫芦,“那你去应付那具尸体?”话音未落,一支长剑已经斜斜飞来,“你还不动手!”淮涟闪身躲开袭击,奔向那具尸体。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怨气,一股浓重的怨气从地上已经僵硬的身体里传来。“啊,鬼差竟然没有收走你的魂!”淮涟低声抱怨着,手中已经拧开葫芦的塞子,“怎么办,你的怨气这么重,我收不了你了。”一股红色的烟荡漾在半空,慢慢被葫芦收了进去。但是还有一缕飘向了淮涟的身后。
淮涟转过身,那丝烟气已经笼罩上了白衣少女的头发上。久久盘桓着没有散去。而少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埋怨淮涟的多管闲事。
淮涟看着那丝烟气,摇了摇变得有些沉的葫芦,“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姑娘,那你回去告诉我你的故事,或许,我可以帮帮你。”葫芦里仿佛传来了一声极其沉重的叹气。
江边客栈二楼。
戴着白色帽子的女子正手握酒杯,看着楼下一个玄色衣衫的男人急急走进客栈。不一会儿,这个男人站在了淮涟面前,正是刚刚摆脱吹笛少女的鸣。
鸣有些狼狈,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方才开口道:“那个少女,有问题。”淮涟点点头,手一直摩挲着光滑的酒壶,“你听说过驻颜术吗?”“什么?”“那个女孩,十年未改容颜,而驻颜术只唯流族人所有。更奇怪的是,十年后她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鸣看了看淮涟手中的长嘴葫芦,“你是说,刚才倒在地上的人是她杀的,并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这都是一只鬼告诉你的,片面之词而已。”淮涟又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得去找那个女孩。”
鸣却大大地摇头,“不去,那个女孩太诡异了。全程打下来,连个表情都没有,她身上一丝活气都没有。对付死人,还是你比较在行。”他想到昨日那些女尸就毛骨悚然,说不定这个女孩就是从她们当中跑出来的。淮涟微蹙眉,声音已经转冷:“你既然能够从我的梦术中逃脱,必定不简单。更何况,你知道了我的存在,那么接下来你的命就是我的了。”鸣扬了扬眉,朝着旁边大声说道:“大家快来看,这里有收魂者……”话未说完,淮涟手指微动,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鸣微张嘴,方才热闹的酒肆勾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幽的森林原野。“你,你……”鸣终究无力地垂下头。淮涟冷声道:“你误闯我的结境本已是死罪,念在你帮了我一次忙,便饶了你。不想又从我的梦术中出来,现在又暴露我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鸣一头冷汗,“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们收魂者不是守护我们的吗?!这么凶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