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没有想到,这个沉默的小乞丐竟然选择了流霜。流霜趾高气扬地冲着他一笑,“你要我,还是要她?”他放下背上的女孩子,甚至没有看她,就走到流霜身旁,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决定。女孩子怔怔地看着那对拥抱相吻的男女,他竟然就在她面前吻别的姑娘。女孩子摸了摸脖子间的贝壳项链,虽然美丽,却廉价。
她沉默地转身,走回那座神庙,像一只负伤的小猫蜷缩在层层叠叠的帷幕后面,默默地疗伤。从此,不再见他。
流霜摩挲着他的脸,“你哭了。”他推开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流霜又重新抱住他,“你是好人,为什么还要脚踏两只船?”他沉默了,眼睛深邃神秘,他望着流霜身后的大海,那些美人鱼的秘密,他如何向女孩子说明呢。女孩子生活在海边,却从来不吃鱼。这一点,就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她的身世来源。
他走回自己的小船,后面跟着不肯罢休的流霜。“你喜欢的是我,是吗?”流霜一直纠缠着他,就像每一个热恋的姑娘向自己的恋人求得肯定。他在前面默不作声,既然已经选择了利用,那么,就欺骗到底,这样,她也不会那么难受。只是,他忘了,流霜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那时候的痛苦会比现在被拒绝的痛苦,还要来得强烈。
女孩子每天黄昏时分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自己身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贝壳,很漂亮,显然是被用心挑拣出来的。她沉默地将贝壳放在海神娘娘神像后面,她继续坐在无人的香案上,摇摆着悬空的两条腿,偷吃那些祭品。有时候,她会轻轻哼歌,像一条上岸的美人鱼,柔柔的嗓音里含着绵绵的忧伤与惆怅。
不知怎地,神庙的香客越来越少了。后来,那个她一直羡慕着的漂亮姑娘领着一大帮人,将神庙里的东西搬空,只剩下搬不走的海神神像,他们浩浩荡荡地走了,女孩子躲在帷幕后面沉睡得酣甜。
她醒来,看到空荡荡的神庙,心里一跳,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祭品,她不得不走出去觅食。她就像一只夜猫子,半夜走在海滩边上寻找食物。她会遇见正在捡贝壳的他,两个人沉默对望,他不能说话,她不想说话。就这样,在无数个夜晚擦肩而过。
他会将自己捞出来的海螺剔出肉,然后腌制起来,装在海蚌的壳里,然后送给女孩子。女孩子嚼着那些咸咸的海螺肉,眼睛里都是泪水。
她会看到流霜来找他,他们两个并肩走在海滩上。有时候,他们会在月光下相吻,女孩子沉默地看着,她不伤心,只是难过。
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她站在高高的礁石之上,遥望着那场亘古不变的屠杀。而小乞丐会躺在自己的小船上,让彻骨的思念席卷自己整个身心。明明,明明近在眼前,他依旧思念不已。
直到那一个夜晚,神庙里早已结满蜘蛛网的时候。
女孩子看到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渔民朝自己冲过来,她害怕地蜷缩起脚趾。一张铺开的渔网罩住了自己,就像捕获美人鱼那般,他们将她抓起来了。
流霜用脚踢了踢渔网里已经昏迷的女孩子,美艳的脸庞因为嫉妒有些扭曲,“给我打,狠狠地打!”
女孩子感觉自己被放入了凉凉的海水里,沉重的棒打声伴着水花溅起的身音,此起彼伏。她的骨头散了,皮肉破裂了。不知被打了多久,她一头长发被一把攥住,然后整个人被倒提着,狠狠地甩向一旁尖利的礁石。她只感觉头嗡地一响,闷闷的,钝痛蔓延开来。她听到了流霜开心的笑声,她不明白,这个让她羡慕的漂亮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屠杀结束的时候,残酷的惩罚也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挨打,从此进入女孩子梦魇的最深处,她如此害怕恐惧,以致于在梦境深处,他出现了。她常常会梦见他一脸惊痛地跑过来,抱住自己。她倒在海水里,睁着一只眼睛,看到对方微微弯下腰,吻上了她沾满鲜血的嘴唇。这个温暖了她整个身心的吻,只出现在梦里。
废弃的海神庙里,流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没想到那一次狠打,最痛苦的不是被打的女孩子,而是那个躺在渔船上任凭思念侵蚀骨髓的人。
天知道,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女孩子倒在一片红色的海水里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蓝颜祸水~
☆、背海和月
是鱼鳃,人鱼有毒的部分是鱼鳃。
每一次圆月夜宴,都会有几个渔民吃了鱼鳃部分而死去。但是,渔村里没有大夫与药材,生老病死,全看天意。
鸣还在调查这些渔民的具体死因,一旁的淮涟却一反常态,一把按住鸣的手,“不要再调查了,我们离开这里。”鸣转过身,满脸疑问。
“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生存法则与风俗习惯,就算查出死因,我们也改变不了这种局面。”淮涟看着那片重归宁静的大海,心里却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不是医者,只是空有一颗仁心,“告诉渔民真相,他们也不会改变的。月圆之夜捕杀人鱼的风俗,在渔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
更何况,渔民们已经开始不满他们插手本族之事,有了要赶走他们的风声。淮涟站在海边有些惆怅,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排斥的。收魂者,向来为人类所尊重与感激,但是在这个将生老病死看成自然规则的渔村,她明显是多余的。他们死得无怨无悔,不需要被收魂。而那些冤死或惨死的渔民,从此深埋黄土,肯定不会再去讨个说法。
而海葬深渊的小乞丐,他心甘情愿地被埋于此处。他带着一个秘密,小心翼翼地沉睡海底。
鸣慢慢站起来,他的眼睛在白天阳光依旧十分明亮,“你在害怕什么?”一针见血,他竟然知道她心底最真实的感觉。是的,是害怕。淮涟害怕鸣的调查,越挖越深,将被掩藏得极好的秘密挖掘出来,而给这座小渔村再次带来一次深重的伤害。
白披风女子轻敛眉峰,将腰间的长嘴葫芦解下,开了口,一抹红烟袅袅而升。“你听,它在说话。”漂浮在半空的幽灵是一只小小的美人鱼,它低低吟唱着那些海上歌谣,如泣如诉,“乌舟兮泛海江,击空明兮溯流光。飘飘兮遗世独立,望明月兮天一方。”这歌谣竟来自巫楚之地。
“这些人鱼,似乎并不是自然之物。”淮涟手指微动,将幽灵重新收回。歌声还在空气里回荡着,“而是人为之物。”鸣面色一变,“巫楚?是那些道士所为?”淮涟点点头,“巫楚之地,盛行巫术。只是,不知他们将这些鱼人放逐此地,有何目的。”
“那么,那些渔民来自何处?”鸣感觉这些事就如一团麻,越理越混乱。现在更是牵扯到了千里之外的巫楚地方。
淮涟摇摇头,“他们似乎只是普通的渔民。与那些巫楚道士并无任何关联。但是,屠杀人鱼的原因,却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个原因,恐怕就与那个女孩子有关了。”鸣说出了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如果这些人鱼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为什么要在鱼鳃部位下毒?”淮涟眸间有些淡漠,“所以,我们不要再调查下去了。这里并不需要我们去揭秘。”鸣微叹一口气,“你还是在害怕,为什么不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