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天人虽迷糊,可一身修为却不含糊,胸口顿生气劲将小蛋的身子朝后弹出。
好在他并无伤人之意,小蛋踉跄着退后站定,摸摸脑门道:“师祖,你怎么出来了?”
楚望天对楚儿视若不见,蹒跚走向假山前,喃喃道:“黑了。”
半夜里,小蛋独自走回寞园,他脑海里一会儿琢磨着楚望天的“用心”二字,一会儿又思忖起楚儿的警告,不觉已走到了寞园的门口。
蓦地,万籁俱寂的忘情苑内响起刺耳的警讯,黑夜里从宝阁方向传来人声道:“有人盗宝——”
“呼呼”连声,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一串串火红色的灯笼,紧跟着警讯由远而近,竟似朝寞园的方位迅速靠近。
小蛋停步张望,远处火把燃起的光芒,顷刻照亮半座忘情苑,一道道劲风掠动,却是今夜的守值护卫向着灯笼升起的地方御风赶去。
他进入忘情宫已有一年半,尚是第一次碰到有人乘夜闯宫,而且是盗宝,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看情形,恐怕有来无回,迟早也要被抓住。
今晚在门口值守的是葛老二,对外头频频响起的警报,颇似不屑地轻笑道:“寞少回来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敢夜闯忘情苑宝阁,呵呵,活得不耐烦了!等明早我去打听打听,看那不要命来追讨仙宝的人长什么模样!”
小蛋和他打过招呼,推门进了院子。他还没走到自己的屋门跟前,耳畔微风响动,有一道黑影越过院墙,飘落进来。他一个趔趄,险险栽倒,亏得及时伸手抱住一株古木,方自稳下身形。
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小蛋,那人侧转面庞,两束锐利的目光穿越夜雾,落定在小蛋惊讶的脸上。
“杜先生?”小蛋旋即醒悟葛老二口中那个活得不耐烦的人,多半就是自己园中的这位账房先生,不及细想,他快步奔到近前,扶住杜先生,沉声道:“来。”
杜先生犹如强弩之末,面色惨白似金,大口从鼻孔和嘴巴里喷吐出红蒙蒙的热气,全凭小蛋的扶持才没倒下。
小蛋携着他走到门口,忽听背后阿青的声音惊讶低叫道:“寞少,杜先生怎么啦?莫非他——”说到这里,她顿生警觉,下意识往周围瞧了瞧,见再无他人,方暗松了口气。
杜先生的眼睛里寒光一闪,猛然朝阿青抬手一扬,小蛋情知不妙,也无暇提醒阿青躲闪,左肘向杜先生胳膊一撞。
“啵——”一缕暗红色的冷光从阿青身旁不到三尺处掠空,射入远处的树干里,消失无影。显然,杜先生已油尽灯枯,手上的劲力连寻常的树干也无法穿透了。
阿青本能地后退数步,俏脸煞白,回头再看那株古木,树叶纷纷枯黄飘零,深褐的树皮也变了色。
杜先生一击不中,无力再射出他的“深喉针”,喘息道:“寞少,不杀了她,你会后患无——”没等“穷”字出口,一口淤血滴落到胸前衣襟上,竟然立刻冒起一蓬暗红色的灼热雾气。
小蛋摇头道:“阿青不会出卖我。”
遥遥听见寞园正门外头,有人朗声说道:“在下赵朴,奉命捉拿盗宝贼,请寞少开门。”
阿青惊惶道:“寞少,糟了,是灰霜营的赵领队带人搜到这儿来了。”也难怪她着急,赵朴乃厉无怨的八大得意弟子之一,按照辈分序列,小蛋见着他,也应叫上一声“师兄”。
杜先生哼了声,道:“寞少,你现在把我交出去还来得及,别再蹚这混水了。”
事到临头,小蛋反而变得异常冷静,吩咐道:“阿青,守住院子,就说我睡着了,任何人都不准进院打搅。寞园的其它地方,便任由赵朴他们搜好了。”说罢将杜先生扶上屋内的床榻,关了房门也不点灯。
从紧闭的窗户外渗入的清冷月光,照在杜先生失神憔悴的脸上,他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小蛋掌心贴住杜先生胸口,试图输入真气助他护持心脉。杜先生惨然一笑道:“没用了,我经脉尽断,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
小蛋知他所言非虚,不禁心下黯然。
其实他和杜先生的交往并不算多,也远没与江南、阿青等人来得熟络,可这一年多来,寞园里的每一个人,小蛋都当作自己的家人一般看待,眼见杜先生性命垂危,不免也跟着难受。
他掌心吐出真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盗宝?”
得到小蛋的真气,杜先生精神稍振,低低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寞少。老夫本是西域‘白鹿门’长老,七年前叶无青派遣姜山、藤皓率着数十名忘情宫精锐突袭本门。一战之下白鹿门几近灭绝,只侥幸逃出了十多个弟子。
“老夫的掌门师兄不幸被藤皓击杀,本门镇派至宝‘蚀龙香鼎’,也让忘情宫夺走……”
他呼呼喘了几口,接着道:“老夫和本门另一位长老领着幸存弟子远走中州,埋名隐居这才躲过了忘情宫事后的追杀。
“可失去了蚀龙香鼎,便无法再修炼白鹿门的至高绝学‘聚龙神诀’。莫说报仇雪恨,连光复本门也变得遥遥无期。”
他似回光返照,脸庞上涌起一抹抹潮红,恨恨道:“万般无奈,老夫只得易容投身忘情宫。整整五年,我才从一个小小的杂役做到了寞园的账房。我暗中多般打探,终于查到了蚀龙香鼎的下落。
“今日乘着宝阁半夜换防的空隙潜了进去,本来已经顺利得手,却未料不慎触发机关,惊动了守卫,招致围攻追杀。我虽勉强闯了出来,可身中数掌已无力远遁。不得已,才冒险回返寞园,想见寞少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