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惊之下,立即进门求见,却意外从凤仪居伙计口中探听到当夜之事。这僧人闻听过后惊骇欲绝,再也无心化缘,匆匆赶回广福寺,将实情禀报主持。
未出三日,亭林镇附近的山林中突然出现上百名僧人。他们中有老有少,俱都面带焦灼,漫山遍野不断地在打听找寻着什么。很快,这些僧人便查找到小蛋和欧阳霓曾经栖身的那座密林,还有伫立溪畔的坟冢。
此事轰动了整个亭林镇,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无名老僧以及小蛋和欧阳霓的身分来历,也在这些镇民的口中越传越神,彷佛个个都是亲眼所见。
翌日清晨,众僧化作两拨人马分道扬镳。云林禅寺现任的方丈无涯大师,率着座下六大弟子径直赶往翠霞山;剩下的大队人马,则护送那老僧的灵柩北归云林。
当日正午时分,无涯方丈一行已抵达翠霞山下的临仙镇。
无涯方丈乃天陆佛门领袖,又是正道泰斗,身分尊崇自不必言,兼之是有为而来,自然不能像普通仙林人物那般冒冒然闯上翠霞。
于是命大弟子空业执自己名帖,先行上山求见翠霞派掌门盛年,他却和余下五名弟子进了镇上一家茶馆,一边歇息一边等候回音。
这座茶馆规模不大,收拾得倒也颇为干净雅致,甚合无涯方丈心意。时至正午,茶馆里客人不少,三三两两聚成一桌,尽在海阔天空地闲聊。
那老板娘看上去五十余岁,布衣干净朴素,满面和气。她久居临仙镇,不知见过多少往来翠霞的仙林人物。一见无涯方丈和身后五名弟子的仪态气度,即知这一行僧众绝非常人,忙笑吟吟迎上来,引六人入桌。
无涯方丈落座,只点了壶香茶和四碟点心,稍用几口便停下来,似有意似无意往角落一桌瞧了眼,而后微合双目手捻佛珠,低声诵读经文,不再旁顾。
那桌上坐的是一名绿袍老妪,相貌丑陋,面色焦黄,一双绿幽幽的眸子里不时闪烁过森冷煞气,一望即知乃是魔道中人。
老妪身后,站着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低垂双目正在为她按摩双肩,对周围发生的事一脸漠然,毫不关心。
那老妪察觉无涯方丈注意到自己,半睁半闭的眸子精光一闪,暗自冷哼道:“这老和尚看上去有点来头。可惜我有要事在身,不然会会他又何妨。”
敢情她多年僻居南荒,足迹罕至中土,竟未认出无涯方丈来。
正这时,忽听门外有一女子的声音说道:“卫大嫂,我和惊蛰一起来看您啦。”
老妪一怔,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不由自主朝茶馆外望去。站在她身后的年轻人,身躯亦几不可察觉地一颤,按在老妪肩头的双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只见从门外进来一男一女,正是一身素服的农冰衣和卫惊蛰。
那老板娘听到农冰衣的声音,满脸欣喜迎上前去,说道:“冰衣,快进里头坐。”
卫惊蛰将手上拎的糕点瓜果等礼物递向老板娘,躬身唤道:“娘!”
原来这茶馆的主人便是卫惊蛰的母亲,当年卫惊蛰上翠霞山拜师学艺,她也在丁原、盛年等人的安排下来到临仙镇,开了一间茶馆,一晃便是二十余年。
卫母上下打量爱子,却并不去接卫惊蛰手上的东西,埋怨道:“这么久你都跑哪儿去了?也不和娘亲说上一声。”
卫惊蛰笑笑,道:“我陪农姑姑去了一次汉州,救治灾民,今早才赶回了翠霞。”
卫母见儿子平安归来,心里早已欢喜十分,却仍强板着脸道:“那也可以请人传个信啊,免得我老是记挂,替你担心,就怕你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
农冰衣道:“大嫂放心,惊蛰沉稳干练,像足了他师父,从不惹事生非。”
卫母这才接过礼物,瞧见农冰衣一身素缟,诧异道:“冰衣,这是——”
农冰衣低声道:“我爷爷年前不幸被恶人所害,已撒手人寰。”
卫母震惊道:“农老爷子圣手仁心,哪个混帐王八蛋竟对他下手?”
话音方落,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冷冷一哼。卫母自感觉不到什么,可农冰衣和卫惊蛰却齐齐一震,朝着老妪望去,立时红了眼睛。
所谓冤家路窄,那老妪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欧阳修宏、丹火真君连手杀害农百草的饕心碧妪。
覆舟山一战,她掳走屈翠枫,也不杀他,只收作贴身家奴,肆意凌辱折磨。屈翠枫也像换了个人般,对饕心碧妪百般顺从,逆来顺受,极尽谦卑,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更绝口不提父母之仇。
过了年后,饕心碧妪闻听鬼锋与盛年将于翠霞山二次对决的消息,料定丁原与自己的大师兄情同手足,必定会前往观战,故此携了屈翠枫离开南荒。
在她想来,丁原与屈箭南乃生死之交,对其子屈翠枫的遭遇断断不能坐视不理,自己正可借此要挟,迫丁原用魔教至宝天殇琴换回屈翠枫。
未曾料到,她刚到翠霞山脚下,没见着丁原,却先撞上了卫惊蛰和农冰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农冰衣乍见饕心碧妪,焉按捺得下心中仇恨,玉手一按慧心仙剑,便要出手为爷爷报仇。
却听一声柔和嗓音说道:“阿弥陀佛,农姑娘,卫小施主,不想咱们在这儿遇着。”
卫惊蛰闻声望去,见是无涯方丈正向自己和农冰衣含笑致意。他抑制住满腔怒火,悄然一按农冰衣执剑的纤手,低声道:“农姑姑,咱们先去见过无涯方丈,再找那妖妇算帐不迟。”迈步走到无涯方丈跟前,施礼道:“晚辈拜见无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