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地的狂飙袭来,鹤仙人狰狞的身影在她的眼帘里迅速扩大。
她缓缓地、缓缓地闭起眼睛,两百多年的人世沧桑,在一瞬间化作点滴浮影从心头一掠而过。
身为守护圣坛的魔教长老,她们拥有超凡入圣的修为与过人一等的睿智,却从不曾在世间显扬,终日停留在幽暗的地宫之下,忍受着漫长光阴带来的寂寞。
这便要走了,她却还不曾与师姐携手走出过这里,一同云游四海九州,领略尘世风光。甚至,早忘了早市上那阵阵随风飘来的豆花香味,忘了日落时炊烟嫋嫋、鸡鸣狗吠、孩童嘻笑的田园。
这些对常人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对于她们竟是那样的奢侈和遥不可及,只有在一次次的睡梦里才能见到。
然而她无怨无悔,为了一个坚守了两百多年的誓诺,为了心灵深处的那一寸净土,她无怨无悔地为之生、为之死!
“轰——”两蓬璀璨的光澜爆裂翻涌,在空中水乳交融汇作一团奇异的光罩,堪堪包裹住鹤仙人激射而至的身形,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鹤仙人怒吼道:“焚精爆元!”嗓音却被隆隆的风声呼吼尽数吞噬。
原来在这最后关头,雍、容二人终于引爆了丹田铜炉,施展出她们悟自天道星图中的“盈虚如一”诀,将毕生真元化作一空一实、一虚一盈的光焰神罩合二为一,把鹤仙人死死围困在其中。
鹤仙人发出穷途末路般的困兽厉啸,头顶三花齐现金焰遍体,却依旧挡不住身外无坚不摧的狂涛没顶。红蓝两色光缕如水银泄地破入体内,绞碎条条经脉,浑身的肌肤骨肉开裂外翻,像是一捶打碎的瓷器。
“咄!”他狂喷一口血箭祭出元神,在光罩中东撞西突,又一次次颓然碰壁。
盈虚光罩激越颤鸣抖动,不断向内收缩。鹤仙人的肉身像沙粒般消弭飘散,元神狂晃变形。此际的他已非那笑傲苍穹不可一世的雪鹤,却更像一只走投无路的笼中金丝雀。
绝境中,鹤仙人左手倏地一翻,掌心亮起道翠绿色的冷光,“飕”地脱手射出,轰在光罩的顶心,正是他煞费心机苦练了六百余年的魔道至宝“翠玉斜”。
状若残月的翠玉斜“铿”地脆响击在光罩上,光壁剧烈浮动,裂开一丝肉眼近乎难以察觉的裂痕,随即轰然灰飞烟灭。
鹤仙人已无暇痛惜自己的翠玉斜,身形一合金丝拂尘,拼尽全力猛然撞向光罩。
“砰——”光罩破开一道丝线般粗细的细长豁口,金丝拂尘也在这次轰撞中粉身碎骨,化为乌有。鹤仙人的元神从这连流水都难以通过的细小纹缝间夺路而逃,更不敢有片刻停留,倏忽掠出太元殿仓皇而去。
下方的众人也恍若被这声轰鸣从睡梦里惊醒,反应快的自口中爆发出愤怒吼声,腾身往殿外追去。更多的人一边呼喊着,不顾一切冲向雍、容二人伤痕累累的肉躯。
“喀喇、喀喇、喀喇喇——”盈虚光罩先是由那缕裂缝向四周扩散开一道道碎纹,转眼光壁上支离破碎,像散架的琉璃爆溅开去。
游离的光丝徐徐融合交汇,重新凝铸成雍舆情与容雪枫的元神,却微弱得恰似即将消融的晨间淡雾,无力地摇曳涣散。
“师父、师叔!”静姑娘泪流满面扑上,抱住了容雪枫的元神。
那边小蛋亦刚缓过一口气来,冲上前去揽住雍舆情摇摇欲坠的元神。
刚刚睁开眼睛的乌天怒,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场景,急怒攻心地大吼道:“快,快助两位长老元神归窍!”
他的话音未落,静姑娘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道:“师父││”
只见容雪枫的元神像一缕缕离散的雾气,从静姑娘的怀中升腾幻灭,任她如何使尽全力也无法挽留分毫。
“当啷!”那支火凤藏灵笛从元神手中脱落,脆脆地砸在地上。
乌天怒的吼声戛然而止,呆呆注视着容雪枫渐渐模糊消散的元神,虎目中热泪滚滚滴落,嘴唇张了几张,发出一声如负痛野兽般的嘶吼。
雍舆情心头一恸,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肉躯眼中淌下,混着殷红的血。
小蛋的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她元神中,助她维系住最后一口元气不散。
她凄迷的目光望着容雪枫元神幻化的光缕,心痛至麻木,轻轻道:“师妹,你怎么先我一步去了……”说到这里心绪再难以抑制,胸头元气一泄,元神便要涣散流逸。
小蛋大吃一惊,急忙催动真气稳住元神道:“婆婆,坚持住!”
雍舆情精神略振作了些,模模糊糊看到了小蛋的脸庞,笑了笑喘息着道:“叫静儿过来,我还有……还有几句话要、要交代——”
静姑娘闻言忙忍住悲泣应道:“师叔,弟子在这里——”
雍舆情抑制伤悲,含笑道:“从今日起你和翎儿便要接过衣钵,替代我与容师妹守护圣坛直至终老……这、这副重担就交给、交给你们了││”
“师叔!”静姑娘心如刀绞,扑倒在雍舆情的元神上失声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雍舆情爱怜地看着她,接着叮嘱道:“那对灵笛就由你和翎儿接掌,好好守护圣坛……我和容师妹的肉躯葬、葬入圣坛后的熔岩华府池内,这……是历代长老的最后归宿,你要记得。”
静姑娘点点头,又立即连连摇头道:“师叔,你不要走,不要走——”
雍舆情只是淡然一笑道:“你师父已走了,一个人太孤单,让你师叔去陪她罢——”
众人围在雍舆情的周身,听她对静姑娘留下遗嘱,一个个含悲忍泪,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