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陈以灼想起了一个秘密——
十年前那场浩劫,不仅让他差点失去了言虞,还让他失去了和言虞的孩子。
beta不像oga一样能在与alpha结契之后,很容易就能怀孕。beta与alpha之间,没有起到约定的标记,而男性beta的生也大多都是个摆设,藏在极深的地方,大多终其一生都没有被用上的机会。
但言虞是可以的,或者说,至少以前可以。
这个秘密压在他心底太久,以至于哪怕过去了十年,伤疤处已盖上一层薄痂,他想起时还是会感到撕扯的痛楚。
他们第一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他还那么小,又怎么受得住那么冰冷的雪地、那么重的刑具折磨呢?
奄奄一息的言虞被送到医院抢救,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意识非常微弱,早分不清哪里最痛了。在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中,陈以灼签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他坐在长廊里,真怕医生下一次走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了。
走廊的灯无比惨白,将陈以灼孤单的影子拉得颀长,像是鬼影。
那时他还说不清对言虞到底是什么感情,只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第一次开始痛恨这种把命吊在刀尖上的生活。
最后言虞被推出来,他也被医生请去了诊室,只听医生说:“陈先生,很抱歉地通知您,病人被送来时已经流产,大概是两个月左右的妊娠期……我们为他做了手术,他是beta,原本流产的伤害就会比oga更重,再加上他身上的那些伤,我们只能尽力保住他的性命……生受损这么严重,恐怕他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陈以灼是怎么说的?
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谢谢您,没关系。”
这件事陈以灼悄悄地压了下来,没有告诉言虞,他太怕为言虞的伤痛再添一分了。
有些痛苦其实是不能分担的,如果说出来只是让两人都加倍痛苦。既然如此,又何必叫言虞和他一起在泥沼中挣扎?
如果伴侣之间真有契合度这一说的话,陈以灼想,他可能真的不算言虞的良配。
陈以灼想到这里,语气也不由得放轻了许多:“小虞,你是因为这个孩子才离开吗?”
言虞不答话,无声地垂下眼,雪白的颈子也弯了下去,试图做一只鸵鸟来解决问题。
陈以灼叹了口气,将b超随手丢在柜子上,走到床边压了过去。他膝盖抵在床边,双手撑在言虞身侧,俯身在言虞耳边说道:“说谎的小朋友,是要被打屁股的。”
言虞一听,耳朵根腾地升起一股热意,他整个身体都被环在陈以灼的怀里,根本连半点挪动的地方都没有。他所能呼吸到的空气,全都掺着陈以灼浓重的alpha信息素,这使得腹中的孩子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病!”言虞气急了,伸手推了推陈以灼的胸膛,瞪着眼骂他,“到现在还想着那种事!”
陈以灼:……
显然,他想的打屁股,和言虞理解的那种床上打屁股,是两码事。
陈以灼松开了对言虞的桎梏,坐回椅子上,他的目光言虞小腹那团隆起停留许久,心里的一角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片刻后,陈以灼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小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言虞勉强弯了弯唇角,眼中满是湿漉漉的雾气,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捏紧成拳,积攒了许久的勇气,才轻声道:“我只是想生下这个孩子。”
陈以灼顿住了。
还不等他说话,言虞又开了口:“陈以灼,不是你说过的,孩子对你来说是累赘吗?其实我那时候,很想问你……那我呢,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是个缠了你十几年的累赘?”
陈以灼眉头紧拧,他摇了摇头,急急开口道:“不是。这怎么可能呢?我……”
“不是吗?”言虞长睫抖动,宛如一只濒死的蝶,“那你说,我对你而言,是什么人?”
这回轮到陈以灼被问住了,他揉了揉隐隐发涨的额角,终于要面对这个他已经逃避了十年的问题。
言虞轻笑一声,用指腹快速地擦去了眼角溢出的那点泪,他耸了耸肩,状似轻松地说道:“灼哥,我知道你说不出来,我也没有要逼你的意思……这个孩子以后会姓言,我保证,他和帝国中最年轻有为的将军,不会扯上一点关系。”
陈以灼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头痛欲裂,多年前在医院长廊中那种撕扯感又重上心头。
这么多年来,他默认言虞在他身边,默认这段关系是伴侣,默认言虞将会是陪他走过余生的人……但现在他才回过味来,好像言虞并不是这么想的。
“言虞,你听好了,你问我把你看做什么人,我从来……”
“哒哒哒——”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陈以灼的话,病房瞬间寂静了下来。
门外传来贺疏的声音:“言哥,你在里面吗?我给你带了鸡汤。”
陈以灼和言虞对视了一眼,言虞抬起手背迅速抹了一把眼睛,抬了抬下巴示意:“还不去开门。”
陈以灼面如土色地站起身,一把将门打开,果然看到满面春风的贺疏。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贺疏,从贺疏身边走过去,故意用力撞了下贺疏的肩膀。
贺疏没在意陈以灼幼稚的举动,他拎着保温桶大步走进了病房,刚坐下还没说话,就被言虞也冷冷地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