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十日过去了,还是没有格丽、艾德维或提莫的消息,但公墓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成百的爪族和余下的全部孩子伫立在风雪交加的黄昏,为美人儿、垃圾桶的一部分还有贝斯里的绝大部分组件举行葬礼。不管是好是坏,这看起来成了爪族的新传统。内维尔只说了几个词儿感谢这些已故的爪族挚友,并承诺一定会找到那些被劫走的孩子。接着,爪族和人类纷纷发言追忆死者。他们甚至想方设法赞美了那个总是怒气冲冲的美人儿·奥恩里卡。贝斯里仅剩的组件安静地站在大半个组合的墓穴旁,表情悲伤而困惑。
谋杀和绑架事件让人类孩子们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一起。抱怨消失不见,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尽管失踪的孩子们仍不见踪影,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除了那些偷来的小物件和玩具之外,热带爪族的雪橇上还装满了食物,包括只有人类才会吃的谷物糖浆。看来他们早就打算要带着偷来的人类孩子们远走高飞。内维尔坦承自己的某些决定下得太过匆忙,众人对救援下了很大努力,最后却依旧搞砸了。
王国的确有个外敌,某个显然对两腿人的研究很感兴趣的人。维恩戴西欧斯和大老板在所有人的嫌疑名单上名列前茅。王国之外存在着非常危险的势力。这一次它利用了自己的傀儡——可下一次呢?
内维尔和木女王被迫加强合作。爪族和人类都自愿贡献出时间来进行特别警戒。最年幼的孩子身边永远都有两倍的护卫。杰弗里和阿姆迪留在镇上,打算设立一支有效率的城镇巡逻队。内维尔也任命了特别委员会去执行新政策。
在每个十日召开两次的例行会议上,内维尔概述了委员会讨论得出的方案。未见成效的生物科学项目被目前亟须的安全保障项目所替代。
这正是行脚先前所说的,当权者为了维持政权所采取的举动。但如今,行脚没那么愤世嫉俗了,“事态进展的确符合内维尔的政治态度,但我不觉得他策划得出这样的阴谋。”
“不止他一个人策划,”约翰娜说,“如果内维尔中了维恩戴西欧斯的圈套,发生类似的事也就不足为奇,”她看了拉芙娜一眼,“你说过,内维尔在大使馆里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是的。”
约翰娜点了点头,“我觉得内维尔是跟魔鬼做了交易,现在无法脱身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也可能他真是无辜的。我今天跟杰弗里谈过。如果他在镇上待得够久,我想我也许能弄明白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杰弗里和阿姆迪拼了命想要阻止这种事再次发生——不过我告诉你,他们全心全意地支持内维尔的安全保障计划。杰弗里说,我们真的需要内维尔昨天在会上提到的那种手持火炮。对于剜刀声称的恶党联盟,杰弗里是绝对无法坐视不理的。可……杰弗里还是隐瞒了一些事。剜刀还对你说过些什么吗?”
拉芙娜摇摇头,“没有。你全都知道。”他们以前谈过这个话题。剜刀参与了会议,和平常一样支持内维尔,而且没有用平时那种挖苦讽刺的口气。但他许诺给拉芙娜的帮助还没有兑现。
“疯狂坏女孩”粗暴地交叠双臂,“我就觉得木女王应该抓住剜刀,送那个杂种去接受审讯。”她瞪了行脚一眼,“你说呢?你下午才刚见过那位女王,不是吗?”
行脚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组件——他不好意思了?“实际上,我们最近一次聊天有点,呃,特别私密。我明白了好些事。我担心她会变得比以前更加乖僻。”
“是因为那个幼崽,对吗?”
“没错。希特现在长大了,但局面没有稳定下来。木女王知道他是个麻烦,但他已经是她的一部分了,她也没办法。她的心智状况如今总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我碰巧遇见了亲切时的她。”
“嗯嗯。你应该让她和小希特沟通一下。”约翰娜这样说,对单独的爪族成员,她通常都会软下心肠。
“嘿,我觉得就算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这种建议也会带来非常消极的反应。从前的木女王根本不会偏离正道这么远。她当时也很清楚,跟我厮混等于放弃几个世纪以来的稳定心智——但我们绝对想不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好消息是,她知道自己存在问题,正在积极处理。我想她最终会成功的。在此期间——好吧,她的不同观点之间的差别还是相当大——她绝对支持内维尔加强安全保障的计划。有时,她将内维尔视为这些计划的合适盟友,有时,她又像我们这样怀疑他,将他看做维恩戴西欧斯——或者剜刀——的傀儡。但她仍然轻视你的建议,不打算把剜刀送去受审。”
十五天过去了。剜刀-泰娜瑟克特在秘岛的旧城堡里闭门不出,处于不公开的软禁之中。但拉芙娜怀疑——考虑到那儿的各种秘密通道——剜刀已经不在那里了。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还是没来找拉芙娜!
她继续在暗处监视着内维尔的一举一动。内维尔和毕里一如既往地笨拙和紧张。就算她没有指挥权限,他们监视她的企图也只能称之为可笑。另一方面,内维尔对轨道飞行器与他私自挪用的通信设备拥有真正的控制权。有些数据线路她窥探不到。
尽管为这场惨剧与种种猜疑所困扰,拉芙娜还是收到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好消息:“俯视之眼二号”的首航。这艘庞然大物的外表等同于一艘小型星际货船,尽管它只能在较低处的大气层飞行,载重量也未超过反重力飞行器,但它仍旧是一件安全且相对快捷的交通工具。内维尔说得没错:“俯视之眼二号”的确会给王国的救险能力带来革命性变化。
与此同时,她还在忙于自己的冷谷计划,枪械设计的任务也正式指派给了她。这两项计划都要和斯库鲁皮罗共事。当他要她去北端实验室会面时,她感觉就像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那时灾难研究组尚未出现,内维尔尚未政变,谋杀也尚未发生。
拉芙娜的公寓距北端实验室不到五千米,但想去那里,她就只能步行到缆车搭乘处,一路踩着踏板来到内海峡边。这条海峡的大部分仍处于冰封之中,但降雨又使得这儿覆上了一层几厘米厚的冰水。要渡过海峡,只能尴尬地时而坐船,时而乘坐雪橇。余下的路途也没有多少好转,虽然剜刀的手下已沿街清理了排水管道。在离家一个半小时之后,她来到了斯库鲁皮罗位于北端采石场的办公室。她还在擦拭旅途中沾湿的衣服时,斯库鲁皮罗走出了玻璃制品与电子设备的包围。
“嘿,斯库鲁皮罗,为什么你要见我本人呢,是因为枪械还是冷谷计划?”我多希望是关于冷谷计划啊。要不是现在面临的危险,她本该把注意力全放在那边才对。
“都是,也都不是,”对方粗鲁地说,“让我们先谈点有趣的事儿吧。你身上干透了没?我可不希望你把水滴上去。”
“干透了。”
“那好。”他将她领到房间一侧的测试支架。到处都是电缆和接头、本地制造的电池与稳压器——这是拉芙娜和斯库鲁皮罗花费了好些年才制造出来的史前科技产物。几乎隐藏在这些设备之中的,是玻璃上一块一厘米宽的炭。斯库鲁皮罗和他的助手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从一万个磁盘阵列中截取出来,然后正确连接上电源和数据线。“我们今早才刚刚装设完成,”斯库鲁皮罗说,“我已经做过一部分测试了,但我想让你来看看。”他围在设备周围,用鼻子轻轻拨动开关,随即开始纠正错误的操作。斯库鲁皮罗的几个组件已经非常老了,他的白脑袋组件几乎听不见低频段声音。拉芙娜之所以能看出这一点,是因为其他组件总是围绕在他身边,而它在辨别属于超音波的思想声时也有些困难。按照斯库鲁皮罗的说法,如果他浪费时间接纳年轻的组件,就没法保持专心致志了。考虑到木女王的遭遇,也许他是对的。“你看!我没算错。看到了没有?顶上这排线的编码是二进制码的十二,底下这排线的编码是二进制码的十七。”他晃动着鼻子,然后指着最下面的第三排光线——那是输出线路,“十二加十七等于二十九!”
“你成功了,斯库鲁皮罗。”拉芙娜近乎低语地说。
斯库鲁皮罗扬扬得意起来,但他那些比较诚实的组件答道:“是我们成功了。我和你还有‘纵横二号’的设计程序。我们三个、还有北面和这儿的所有团队成员。”他的几颗脑袋几乎疯狂地上下摆动,“我一整天都在玩这个。我让‘纵横二号’在不同速度条件下做了测试,然后确认结果。我们的加法器电路每秒钟可以进行上万次处理,就这么一秒接一秒,连续运作好几个钟头!”他抬头看着她,“至于我们在冷谷进行的设计,”——就是约翰娜和行脚在绑架案发生之前送来的那块——“可以说是以此为基础的巨大进步,我打赌它也一样管用:同样都是百微米的规格。想象一下吧,我们有了时钟,我们有了数据存储器,我们还有整套的教程说明。”
这次拉芙娜也点头回应。下一步是从上千种文明的处理器设计之中提取精华部分,经过最优化,以适应冷谷出奇原始的环境。“当然了,”她说,“只不过连接电线的工序会更加乏味些。”
“是啊,就像编织地毯一样。需要几千个小时。但一年之内,我们就会制造出十几二十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处理器。到那时,我们将制造出可视芯片,将会有更多需要爪子和手来完成的乏味工作——”
“但在十年之内,我们会拥有自制的自动化系统。”可以让机械来做接线工作。这是她答应给孩子们的文明开端。也许看起来很粗糙,但已经足够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缩小成品的尺寸了。”这也往往是代表技术文明开始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