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松弛地笑了:“我在你面前可没有过丝毫的傲慢。”
“你刚才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呢。”苏婷婷恼怨地反诘,然后又是充满善意,“其实,我爸爸多次询问过你的情况,要我关照你,还要我送钱给你。可是你像个冷面煞星,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好主动呢?”
“谢谢苏叔叔了。”萧剑语气有些揶揄,“你爸爸为何要你出面关照我呢?如果苏叔叔念及同我爸爸的战友情份,完全可以亲自出面嘛,要你一个女孩子偷偷摸摸地表示关照,怎么有点像搞地下工作呀?”
“你怎么不理解人呀?”苏婷婷极力表白,“我爸爸目前的情况也很微妙,同过去老战友的关系说都说不清楚,怎么还敢公开表示关照你呀?”
“那就不劳挂念了。”萧剑语气冰冷:“千万别因为我给你爸爸惹来什么麻烦,苏叔叔在这场运动中能够独善其身可算是来之不易,应该倍加珍惜。”
“你不要含沙射影。”苏婷婷真的生气了,“我爸爸对你一片真情,却被你恶意曲解,我不理你了。”
萧剑慌忙哄劝:“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苏婷婷气哼哼地扭过头,不理不睬。
萧剑解释:“我不是冲你爸爸,苏叔叔能在这个时候表示关照我已经难能可贵了。我是发泄这世道不公,你别介意。”
苏婷婷舒了一口气:“这世道谁不是谨言慎行?我爸爸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方面得不到文革派的信任,一方面又得不到老战友们的理解,处在夹缝之中,两面受气。”
“那也比蹲监狱强呵。”萧剑依然暗含饥讽,“你想想,你爸爸与我爸爸都是二方面军的,同是贺龙伯伯的老部下。只不过你爸爸后来去了东北,紧跟了林副统帅,结果沾了光,小受冲击便官复原职。而我爸爸却是沾了贺龙伯伯光,跟着进了监狱,至今不能解脱。你说,同样是元帅,同样是将军,这命运咋就不同呢?”
苏婷婷又生气了:“你这个萧剑真讨厌,又在抨击我爸爸。”
萧剑自我开脱:“我不过是比较而言。”
“不许拿我爸爸做比较。”苏婷婷耍弄娇蛮。
萧剑宽容一笑:“爱屋及乌,遵命就是了。”
“爱什么及什么呀?”苏婷婷的脸上浮出羞涩的红晕。
萧剑也觉失口:“用词不当,别见怪。”
苏婷婷继续为自己的父亲辩解:“实际上,我爸爸内心很痛苦。贺龙伯伯被打倒的时候,他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说话,我给他端去一杯水,他像疯了一样把水杯狠狠摔在地上。你爸爸被捕后,他几乎一夜没合眼,足足抽了一包烟。他告诉我,那些人说你爸爸跟着贺龙伯伯搞什么兵变?打死他都不信!”
萧剑仍旧尖刻:“你爸爸也就是在家里发泄一下,去了机关还是要举着小红书步步紧跟。”
血色记忆(十)(5)
“那有什么办法?”苏婷婷感觉十分正常,“胳膊拧不过大腿,甭说我爸爸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国家主席都被打倒了,大元帅也被抓起来了,这年头,谁敢唱对台戏?”
萧剑无限忧伤地长叹一口气,“也许,这一切都是历史的悲剧。”
“算了,不说大人们的事了,是非黑白咱们也说不清楚。”苏婷婷不愿继续话题。
萧剑无言地点点头,一双目光眺望远方,神色黯然,显得心事沉重。
已是晚霞垂暮时分,西方天际残留着一抹嫣艳的红晕,片片浮云游动,血色斑斓。
苏婷婷怱然问:“萧剑,我们快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萧剑苦笑着回答:“升学无望,当兵妄想,只能去插队呗。”
“听说,我们这届插队都去陕北。”苏婷婷刻意提示。
萧剑无所谓:“去哪儿都一样,去陕北更好,可以追寻父辈当年的足迹,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那里可是黄土高坡,十年九旱,苦地方呀。”苏婷婷加重提示。
“艰苦怕什么?”萧剑又逞口舌,“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艰苦哪儿安家,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打起背包就出发。”
“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又耍贫嘴。”苏婷婷娇声嗔斥。
萧剑一脸无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耍耍贫嘴也是叫花子唱戏——穷开心。”
苏婷婷有些忧郁:“如果你真的去插队,我怎么办?”
萧剑情绪怅然:“你当然不会去插队,你爸爸肯定已经给你做了安排。”
“是的。”苏婷婷点头承认:“我爸爸要我去当通信兵,先去南京学习三年,明年初就入伍。”
“装着军装去上学,望尘莫及呵。”萧剑语气悻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