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被敲了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地毯看,似乎地毯上有花一般。
祝英台知道,花木兰这副样子其实就是默许了。只是心底还有几分因为担忧而导致的不乐意,所以不愿意说话。
不过祝英台却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满腔疑惑一股脑问了出来:“木兰,咱们此次借柔然汗生辰,假扮商旅前去刺探军情,虽然方法巧妙,但会不会太急了?”
祝英台太了解花木兰了,所谓兵家四派,权谋、阴阳、形势、技巧,花木兰就是一个天生天赐的兵权谋将领。
所谓兵权谋,“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顺风稳的住,逆风能翻盘。
来漠西近一年,花木兰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招民开荒,挑选材士,修筑城墙水利驰道。军中和民政的事务一向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在将周边大小十余股盗匪全部肃清之后,为了缓解城中劳力不足问题的花木兰甚至下令军士自行屯田,给自己弄出了一个种田将军的诨号。
这种办法虽然缓慢,但只要稍微有远见一点的人就知道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办法是多么恐怖。现在柔然人还无暇西顾,只要花木兰不出昏招,雁西城周边地区就会在三到五年之内完全被消化。
祝英台实在想不通,花木兰这般老成持重的人为什么会放弃这么稳妥的方法不用,而选择了一种如此激进的手段。一个闹不好就是两国开战,雁西城定会首当其冲。
花木兰揉了揉太阳穴,从军报里翻找出了一份蓝色封皮的三杠加急奏折,递给了祝英台。
“什么?兵部居然要咱们备战!”
“小声些,莫让人听了去。”在祝英台音调拔到最高之前,花木兰及时出言提醒。
“兵部疯了么?咱们才成军十个月,还有一大半时间用在了迁移和修筑城墙军营之上,有三千军卒上个月才拿到兵部配发的武器,刚识军鼓旗号,如今叫咱们备战,这不是送死么!”
祝英台猜测又是朝中哪位大佬看花木兰这个不愿倒向自己一方的寒门不顺眼,借机敲打敲打。所以她也是一时气不过,直接将火撒了出来。要说真正的担心,那也没多少。
不过随即就听见花木兰长叹了一口气:“与兵部无干,是天子要咱们备战。”
“这和天子有什么关系!莫非……”祝英台思忖了一阵,双目大睁,手肘一动居然将毛笔尖直接摁在了信纸上。
花木兰并不意外祝英台的表现。说实话,当初她揣摩出这个意图之后反应也并没有比祝英台强到哪里去。
“就是英台你想的那样,天子需要一场大胜亲政,雁西城是他的目标。”
想通来龙去脉的祝英台背脊却是一阵阵寒意止不住地往上窜。
仔细回想一下花木兰的升迁过程,以边事大胜为契机,升任天子近卫郎官,如今天子又想在老敌人里面挑一个软柿子捏,以大胜顺理成章亲政,花木兰则又一次充当了棋盘上的试探卒子,所以才会以如此冒险的方式去刺探军情。
祝英台不是天子,不知道天子还会有什么手段拉拢花木兰。不过她十分笃定,天子这种以势压人的阳谋一步步进行下去,将军一定会被拉上天子的战船,成为天子在军方势力中安插的一颗钉子,将军仍旧摆脱不了做政治绞杀工具的命运。
这就是俯瞰众生的天子啊,视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下一局属于自己的棋。而当今天子,只有十六岁。这种手腕心计,足以让祝英台不寒而栗。
“这是我当初缴获的一把乌兹匕首,英台你收好,也算是个防身之物。”
第54章
哲落城。
“易绪,你说这哲落城又名明珠之城,这意思是从哪种胡语翻译过来的啊?”祝英台一行三十人押着三辆满载货物,用来掩饰自己身份的大车,慢悠悠地往城中的接头地点赶去,在途中祝英台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问向了此行的向导易绪。
投入花木兰帐下不久的易绪自然不敢怠慢将军的心腹参军,见说一笑道:“少东家有所不知,这哲落城汉胡杂居不说,两族还各自都有四五方势力在其中,至今已有百年,是以这语言就分外乱。小人也不知道这哲落二字为何被译成了明珠之意,但无论汉胡,都很认同这个意思。”
祝英台点点头,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连易绪这个自小在北地长大,通晓四五种胡语的向导都不知道为什么,那她这个半吊子就更没戏了。
不过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来看,这哲落城的确没有辜负它这明珠之意。在这比雁西城还密集的人|流中,祝英台看到了有发结髻的汉人,左衽披发的胡人,高鼻深目的阿拉伯人。
而且城中以青石板铺街,马车车轮碾在上面,发出辚辚之声,带出地缝中由于融雪而湿润的细泥。
如此奢侈的铺路方式,让祝英台从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建城者要不比花木兰有钱,要不就是奢侈无度。不过从她今天进城时那长长的商队来看,答案应该是前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祝英台心中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好肥的一只羊,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少东家,可还有问小人的?”
易绪一言惊醒了沉思中的祝英台,这才让祝英台发现自己居然在大街上发起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