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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浓。

我的思绪几乎不能运转,虽说一直对陈沅江都有莫大的微词,虽说是为着报复而来,可陈氏家族在行至如今的翻覆境地之时,心中盘旋不去的情绪竟是难过、焦虑、沉重和担忧,是的,我担心他们,担心陈府里的每一个人,担心陈沅江,担心陈明峻,担心陈念娉,更担心陈氏族人即将面临的血腥命运。

陈沅江,我的父亲,长期掌控着天阙的兵政大权,他一生爱重声名,忧国忧民,最终却并非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竟是在皇帝的忌惮和策谋下以“模棱两可”的“谋逆”罪名卷起了天阙的万丈巨浪,性命堪忧。

陈明峻,我的哥哥,他温良如玉,待人亲和,言词寡寥,护我之心清澈坚定,是下却内力尽失,虽有死士力保,但皇帝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来进行紧切追捕,悬赏缉拿,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他可否逃出生天,巧妙地隐匿行踪?

陈念娉,我的妹妹,她性情纯善,心思明了,爱慕沈熙昊之心切切,然而,一旦失去了陈沅江的强力护卫,一旦失去了皇帝那份或许是真心但更多是利用和假惺惺的宠爱,她那明艳的笑容可否会继续保持?若是皇帝爱弛疏离,她又会有怎样的选择和结局?

密道中充斥着浓浓的难闻气味,一种潮湿的霉味,通道幽长狭窄,仿佛没有尽头,借着火折的微薄光芒,我可以看到四周的石壁上那繁多突起的凌厉尖石,自成一种冰冷的威严之势,我知道那良多的机关消息便布于其中,若是没有关闭掉控制机关,此行定是一路荆棘,生死难测。

在暗道里拐了无数的弯后,精疲力竭之时,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阶梯,阶梯陡峭漫长,两侧还淅沥着连绵不断的水丝,如飞旋的瀑流,感觉似是通往一个隐秘的山洞。

快到阶梯尽头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了出路,阶梯尽头竟是一堵厚重笃实的石墙,秦磊用力推了推,石墙却纹丝不动,我稍稍地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靠近石墙的左侧岩壁上竟雕刻有和几案柱脚上相仿的百合花饰,心中一动,便示意秦磊按向那回折的花饰边纹,只见石墙居然缓缓地移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枝蔓交杂的出口,透过那枝蔓盘绕的缝隙,可以看到闪烁着数颗耀眼明星的漆黑夜空。

我复将暗道的机关开启,寻思着若是不幸被御林军发现藏心阁的奥妙,密道的机关亦可在一定程度上助我们逃离牵制,可待我将去操控机关之时,一个低沉的冷笑声惊然响起,充斥着浓浓的嘲讥:“陈小姐,此时才想到开启密道机关是不是…太晚了?”

我赫然一惊,顺势向声音的源头看去,秦磊已将我和雅卿护卫在身后,火折微薄的灰黄色光芒映在那人阴郁且纵横着股股血流的脸上,狰狞而又惊心。

是……周冲!

心中那种空落迷茫之感终于有了定义——我们必定不会如此顺利地逃脱出御林军的紧密追捕,而是进入了一个局,一个由陈明峻的讯息顺势而设的瓮局,想到于此,我强自镇定下来,冷厉地看着他,眼中竟似要蔓延出无尽的怒火来:“你,你…不是陈明峻派来的信使!你…究竟是何人?”

闻言,他悲悯地看向我,继而长叹一声,嫌恶地拂了拂袍摆的灰尘,却罢,他又缓缓地揭去脸上那张相貌平庸且纵横着黑褐色血迹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容来,映着火折的薄光,这张脸显得诡异张扬,只见他鬓发如墨,面色妖娆,鼻梁高直,唇角弯曲,眼眸却透着凌厉摄人的碎寒:“陈小姐,本王若不是以陈明峻之名怎能避得过那些防卫森严的陈府暗士,又怎能进得入藏心阁见到如此美貌绝世的你,本来,本王想一举杀掉你绝了陈沅江的后患,可现在,”他轻笑一声,紧紧地凝视着我,眼中缓缓布满一种名为“惊艳”的光泽:“本王改变了注意。”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我迟疑地猜测道:“难道…你是…谕王沈喆?”

他邪魅一笑,略施一礼:“在下正是。”

我仇视地剜视着他:“你使诡计除去陈明峻派来的信使周冲,再以他的身份避过陈府流水阵中隐藏的上百陈府暗士,善破奇阵的你再把破阵的方法传给外遭那些包围陈府的御林军,为的是里应外合,一举攻举陈府。但现下,你却放任我们主仆三人走出密道,远离那重重包围的三千御林军,究竟…是何用意?”

他哈哈大笑:“绝世容颜再加上聪慧头脑的女子,如果被喜好美人、怜惜娇弱的圣上发现,则一定会是社稷之患。藏心阁现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圣上自然会再亦见不到陈沅江的另一位‘已与闺阁同焚’的女儿,圣上不得见如此绝色,国家天下由此皆可保全巩固!不过,”他浅叹一声,稍作停顿,眼睛微微眯起,不怀好意地研视着我:“如此惊世之美貌任谁来说都会舍不得毁掉,所以,本王还是将你带回陵夷州做本王的侍妾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秦磊便凌厉地挥剑以惊电般疾速的力道向他的胸口刺去,而他一挑眉毛,脸上无有一丝慌乱和恐惧,眼瞳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只见他的身躯只是轻轻地侧向一方,便避过了秦磊的强烈攻势,秦磊的脸色突地一变,继续挥剑刺去,但他在挥出第二招的同时却向雅卿沉声地吩咐道:“雅卿,你快带小姐离开这里,我随后赶到。”

不知何时,沈喆手中已多了一把乌黑的墨玉匕首,轻松地挡住秦磊的第二次攻势,秦磊的软剑亦于顷刻间裂成两段,沈喆的眼眸冷凛如冰,唇边的讥讽愈浓,其声音却寒栗如水:“陈小姐,你的属下根本不是本王的对手,你们是走不了的,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妄自挣扎了。藏心阁已被我烧毁,圣上亦只会当你畏罪自焚了,陈小姐,是为上策者,你还是乖乖跟我回陵夷州作本王的女人,本王亦会言而有信,饶你们主仆三人性命。”

而在我失神的空当,那把匕首已探向前方,锋利地破势直入,刺入了秦磊的身体,顷刻,飞溅的血丝染红了我的眼幕,秦磊的脸霎时呈现出一种苍白到几近透明的不祥之色,我一阵眩晕,而身体则不受控制地被雅卿拉起朝荆棘的枯枝叶蔓中奔去,同时,秦磊那负隅顽抗的身影亦渐渐隐入了暗暗的夜色魅影之中,渐渐地,再亦…不能看到,渐渐地,天际之间皆…模糊一片。

自幼,雅卿和秦磊便陪伴在我左右,如同我的臂膀般形影分离,而秦磊更是我的依赖,虽是男子,虽寡言少语,他却总能如雅卿般深深地体察我的心意,更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出现,给我以莫大的安慰,然而,现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护卫我的安危而撒血死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无能为力,心若同被撕裂般痛的无以复加,秦磊的忠心,秦磊的看顾,秦磊所给予我的永恒镇定就如此地失去吗?就如此…永远地消逝了吗?

不知不觉地,我早已潸然泪下。

麻木地跟着雅卿在杂草枝蔓中狂奔了许久,珠钗倾斜,发缕松散,衣衫褴褛,似有荆棘尖刺划破了脸颊和衣衫,更似有锐石磨透了靴底,却感不到丝微的疼痛,追兵的呼喊声杂乱响起,借着山腰的险峻形势,我看到了山脚下漫山密布的火把烟缭,映亮了整个阴暗的夜空,徐徐地昭示着死亡的讯息。

雅卿拉着我猛然止步,扶着一棵松树的枝干深喘着粗气,用袖端擦了擦额上的汗渍,紧蹙着眉头,而后转了转眼珠,边径自脱去自己的外衫边急急言道:“小姐,你快快脱掉外衫,奴婢和你对调下衣裳。小姐,奴婢观察过,明汝山向南可通往沁凉寺,其山势陡峭,追兵松散,小姐你可向南行去,奴婢换上你的衣裳扮作小姐你的模样后,前去引开那些追兵。不过,小姐你千万要小心谨慎啊。”

心房似被锋利的利刃残酷地划开,霎时间血色浸漫,狰狞刺痛,我突地清醒过来,惶恐地连声喊道:“雅卿,不,我不要,为了护卫我的安全,秦磊现已生死不明,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即使不幸被捕,即使今日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小姐,”闻毕我的坚持和痛苦,雅卿突然间泪眼婆娑,眼眸含痛,只见她正襟敛衣,严肃地后退一步,忽而“咚”地跪下,我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搀扶于她,她却制止了我的举动,认真地向我行了一礼,语调蕴含着浓浓的情谊和不舍:“奴婢能服侍小姐,是奴婢的福气,自夫人从匪徒手中救了奴婢母亲和奴婢的性命,收留我们母子,又待我们恩重如山,从那时起,奴婢就发誓要誓死效忠夫人和小姐,现下小姐遭难,奴婢不能坐视不管,奴婢命贱,死不足惜,可现在,小姐还不能死,还不能就这样被谕王掳去毁了清白,小姐你不但要活着,还要活着找到韩公子,与韩公子共结连理,白头偕老,还要,还要代奴婢活着去尽奴婢对韩公子的那份…爱慕情谊。”

我惊愕地望着她,喉中涌出了一丝又一丝的腥甜,令人窒息、晕眩——

原来,原来雅卿亦是恋慕于韩子湛的,可我呢,除了一味地沉浸在韩子湛所给予的柔情和惊喜中不能自拔外,我究竟做了什么?

当我轻噙着浅笑触摸着佛珠手串上那百合花玉坠的纹理追忆着菡若谷的温馨时,当我照仿着那首曼妙的茶诗模仿着韩子湛的笔迹时,当我幽幽地品饮着翩婷的香浓绵延时,雅卿总是会神色复杂地凝观着我,眼神奇怪而又空无悸动,原来,原来那早已失去的笑容和繁复沉重的心事是因韩子湛而起的,可我,我那时到底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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