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清洗了红雾,露出在一地血污中缓缓前行的棕色马车。
高晋搂着暴跳的父亲后腰,独孤嫣然扣着怒狮般狂吼的爹的一只手臂,被抡在空中打转,二人拼死也不松手。
就在哑叔解下腰后的铁锤时,二人都听到了一句提醒,语声不陌生,是被王小石逐走的花管事。
用数日后高晋和回京的冯行偃说起这时场景的话,那一瞬间脑子空了,等回过神来,只觉得太他妈恶心。
慕容林为慕容氏培养出的六百最强死士,跟随发动宫变的慕容兄弟攻击皇宫,损失也不过三成,除了一部分随着慕容林去了西府前线,作为慕容家最强大的武力,留在卫国公府的三百死士,被慕容坚全部带了来。
能够以一敌百的三百死士竟被方正汉子赤手空拳打爆了!没有留下尸体,爆成了一场红色的浓雾。
三百多条前一刻还龙精虎猛的战士,随着浓雾一起消散了。这场极为短暂的战斗,已经脱离了人类之间战斗的范畴,更像是某个人类碾死了一群蚂蚁。
独孤嫣然后来说起来这段,耳边总是恍惚响起‘嘭,嘭。。。。。。’密集的人体爆裂声。
愤怒引发的冲动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冰冷的雨滴打在涨红的脸上,足以让人窒息的恐惧在心中蔓延。鼓噪声不知何时息了,以官员将士组成的数千人,面对着仪凤门都有些茫然。
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制造出恐怖红雾的方正汉子并没有随着棕色马车进入宫门,他立在宫门前三丈处,一身炽烈的拳意更加浓郁,雨滴到了头顶五尺就被蒸腾成水汽。
在他身边站着位青袍文士,文士手按在鼻子上微微眉。
方正汉子也皱了皱眉,然后,抬脚踏在脚下的青石上。劲气以汉子落脚处为中心,向外如涛推进,破碎的兵器,沾满血浆的衣袍残片,如同被涟漪推动的枯叶荡开来。
汉子一脚踏下,清空了方圆五丈的地面上的血污腥臭,方正的手掌在空中扇了几下,侧过头望着青袍文士,文士放下捂在鼻子上的手,试着呼吸,含笑颔首,说了声,谢谢。
青袍文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家公子听闻,朝堂大事需通过凤台商议。
公子让我请有份参与凤台议事的大人们进宫。”
骆正在城中巡视,听闻消息,往皇城赶来,路上遇上在兵部坐衙的西门翰,结伴而来,刚挤到人全前面,就见个陌生的布衣文士,大言不惭,要凤台议事的众位大人随他进宫,不由得大怒。
“皇城乃国之中枢,何来竖子狂徒?内宫禁苑,也敢视作私家庭院,呼呵肱骨重臣。”
许敬祖遥遥的瞟了眼挤出人群的瘦黑官员,抖了抖衣袖,微扬下颏,傲然的说道:“我家公子在宫门内,在下奉命传话,自然有资格站在这儿。”
许敬祖语气促狭问道:“发声的这位。。。。。。面黑干瘦的大人,凤台议事有你吗?没有,就往后让让。”
骆正气的要暴走,手往身边军卒佩刀摸去,同行而来的西门翰身为统兵大将,越接近包围圈中心越能感受到骇人的杀气,挤到人群前方,看到方正汉子和地面上残留的痕迹,心中震撼,陡然感觉到来自方正汉子的杀意,忙一把抱住骆正,拖进了人群中间。
方正汉子神色木然,一声不响的立在宫门前,却无人敢走进十丈之内。
“我家公子在宫门内,在下奉命传话,自然有资格站在这儿。”站在大雨中的人群,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咀嚼着青袍文士的这句话。
‘公子在宫门内。’这时候回看王小石进城后选择的路线,自朝阳门进城,经过皇城延禧门,走出一条直线,到达京城的中轴线,改向北,通过外皇宫门、内皇宫门,进入内宫。简单、直接的路线选择,走的堂堂正正。
这时候,他已经到了内宫。
以毋庸置疑的事实,宣示他拥有的力量,足以无视西魏朝廷。
乘车直入内宫,派了个家奴通知凤台议事的重臣入宫。
赤裸裸的打着西魏朝廷的脸。
然而,他在宫门内,已经证明了他有无视西魏朝廷脸面的实力。
苏焕和冯玄道交换了个眼神,分开人群向宫门走去;独孤勤和高松随后也结伴走向宫门。
沐江爆发时,贴身近卫护着慕容坚夫妇避到了宫门一侧,在二人身前排列出人墙,拼死拦住了狂暴的拳劲。
慕容坚见情势已然如此,也走了出来,独孤绿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这位夫人,我家公子没有提到请你进宫。我劝你,最好别跟进来,保不齐有人一个没忍住,就会无可挽回。”许敬祖冷冷的说道。站在他旁边的沐江神情木然,攥紧了拳。
郝琦快步从宫门内走出,轻声安抚独孤绿,将她扶到一旁,返身过来扶着慕容坚进了宫门。
宫门内有供见驾的老臣乘坐的小辇,冯道玄和慕容坚上了小辇,有内侍抬着,余人步行,跟随在王小石乘坐的马车后,向两仪殿走去。
慕容坚坐在辇上,低声问并行的小辇上坐着的冯道玄,“他这是要做什么?”
“见陛下,讨要刺客。”冯玄道的回答干巴巴的。
“他让家奴在内宫门前残杀了数百人,就是为了见陛下!玄老不觉得有些古怪吗?”慕容坚强忍着心中不快。
“我倒认为很正常,王小石不大开杀戒,他能进宫见到陛下吗?大柱国,事已至此,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您夫人呀!干嘛要去招惹王庄的小庄主。嗨!”老人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