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妗华,你想什么呢?”
她额头被他这么一敲,砸得生疼,忙瞪着眼望他:“想你怎么还不回去!是要赖在我相府吃饭不成?”
“不是我要赖你这一顿,方才阮伯伯可是回来了,请我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你看,长辈盛情,我焉有不从之理?”
“秋雨可没说过她那肆意妄为胆大包天的哥哥有这么个听话的时候。”
“秋雨小姑娘家,懂个什么?”他这话说的顺口无比,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却忘了现在站在他面前,与他处处冷嘲热讽的,也是个小姑娘家家,虽然她再世为人,可是前世与谢秋青一见面就是唇枪舌剑,你不让我我不服你,习惯了一张口就是刺头,眼下更是看不得他现在这般看低了女儿家的模样。
不过此刻她也没心思与她计较。
他方才说的话让她心中咯噔一下。
爹……回来了?
前世种种忽然就历历在目,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看父亲远去,伤心难耐却也只能压抑。她为情忘义,为忠忘孝,妄为人女。可是她依旧不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与其说,她那时是为了魏尘奕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倒不如说,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个刚正忠义、心怀天下的父亲,怎么会成了那样的狼子野心。难道说到手了的权力,真的那么难以割舍么?甚至不惜背弃自己曾经的信念?
她不明白,所以无法释怀。后来她也站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她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孤寂感与落索,这感觉,并不让人愉快,不过她有坚持下去的理由,所以她想不透,让父亲战战兢兢地站在那个高处的理由是什么。
她又出神了。
谢秋青看着,心中疑惑更添。只不过几月未见这丫头,怎地变得这般心事重重起来?以前跟秋雨一块儿玩的时候明明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偏偏现下,一点朝气都没有,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于是连连叫唤:“呀,呀!”
阮妗华一怔:“怎么了?”
“我觉得你这身衣服甚是眼熟!”
她略讶异:“你认识清芙?”
如今讶异的却是谢秋青了,他挑眉道:“你认识红胭阁的清芙姑娘?”一双桃花眼眯了眯,“阮妗华原来我一直小瞧了你,你胆子还真的大得紧!”
她不假辞色:“不过是见过一面罢了。”
谢秋青笑的狡黠:“见过一面就得了件衣裳?那清芙姑娘可是一副出尘的国色天香,可惜那韩家的大少爷护的太紧,叫我等连面都见不到,实在小气。”
“韩家大少爷?”
“可不就是那木讷的小子?想我好歹与他同窗一场,一点面子也不给,明明是不解风情的呆书生一个,却还有这等怜香惜玉的心思。仗着他家财大势大,将清芙护得滴水不漏,谁都见不着,更遑论是春宵一度了!”
阮妗华斜睨他一眼,嘲道:“你谢家不也是势力大得紧?我楚国的兵权你父亲可是掌了四五成的。韩家虽是皇商,到底是无权无势,比的了你?”
谢秋青扇子一收:“什么意思!本公子是拿权来压人的人么?何况我那老爹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若说有意以权压人,他虽不会恼我,但一定会提叫我随他上阵打仗的事。自关谷一役败了后,他更是恨不得我立刻成为一代神将,也免得他后继无人!”
阮妗华听他后半句语气变了,心知他最是不耐烦这些,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换做以前的她或许此刻就不再多言,而是与他说些别的。但如今再世为人,她不能再容忍自己糊里糊涂,总觉得有许多事情她因此错过,才会有遗憾。
于是她张口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家族世代将才,战功赫赫,战场厮杀皆视同等闲。你身为男儿,又生于这样的家庭,不该是一腔热血么?为什么成了现下这个样子……”
谢秋青被她说的一窒,好笑道:“我现下不好么?”
“不是……只是,嗯……”
“你也无须多说,你同那些外人一样看到的不过是表面。”他垂头抚了抚手中闭合的折扇,目光黯然,“你们都只看到谢家在外的时候的威风,却可知道那是谢家多少鲜血换来的?我听到过表兄们战死的消息,看到过娘在切切盼望中死不瞑目,也曾抱着哇哇大哭的秋雨为爹担惊受怕。我幼时是排斥,如今却是不明白,战争会伤害那么多人,为什么我谢家就要如同诅咒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他抬头时,那双本该是肆意风流的眸子盛满了悲伤,竟是将她牢牢缚住,仿佛也要这样坠入这悲伤中,万劫不复。
“你懂么?那种无论如何努力还是要被宿命束缚的那种感觉,逃不脱,也挣不开。”
被宿命束缚,逃不脱,挣不开……么?
她饮下千日醉生,大醉后经历死亡,却又重获新生,但最终是否还是无法逃脱宿命?即使微小的改变发生,也不得不殊途……同归。
那她重新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注定她在五年后死去,那是否意味着她只有五年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