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她的手,“伤兵都在一处,有专人照料,放心吧。”
像是怕人跑了似的,他又添了一句:“外头天黑了,你就先睡在这里,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说。”
慕念白拿眼神扫射四周,看见房间内有个案桌,上面垒了折子,显然是他办公务的地方,“这是你的房间?”
晏之初没回答她,只是指着案桌边的一个小塌,“我晚上睡在这儿,你睡床上,外头的人都各有各的差事,也不好再去麻烦人家。”
意思是让她不必多想。
“行吧。”她才没有多想,也觉得他犯不着这么提醒。
她甚至都懒得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也无意去探寻这段感情在他心里的位置。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接受就好,何必再去深究个因果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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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家隐蔽的地下钱庄内,蓄谋已久的计划正在步入尾声。
“皇上近来很喜欢吃一道菜,省去我们许多功夫。”祝凌云将一个青龙瓷瓶搁在桌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燕煦尧望着那瓷瓶,脑中忽然闪过幼时的几个片段。
数九寒冬的岁月里,他未曾有一日缺课,哪怕手冻得生了疮,照样提笔不误。
长公主对他要求甚严,所以他每日都是卯时起亥时眠。
幼小的他常擦着泪问可否歇息一日,但是无论他怎么哭,就是不行,长公主说燕家的希望全在他身上,他不懂什么是燕家的希望。
那时父亲还在府中,但他没有话语权,还时常受奚落,这些苦或许他曾经也受过,却又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好在他比父亲争气,也比父亲更得长公主的喜爱。
再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母亲,公爷府没了公爷,人人都跟没事人一样,日子照过。
祖母成了他不可忤逆的天,公爷府也成了他的富贵囚笼。
她遍请名师,教他治世之学,她身怀野心,常对他说为君之道。
幼时的他以为是君子的君,长大后才知道是君王的君。
他好像从一出生,就只为着一个目的而活。
圣贤书里的君君臣臣,从他的秩序里颠倒了个个,有时他抗拒做一个工具人,但有时候又不想认输。
在一步步的谋划里,终于走到了今日。
是该收网了,他将瓷瓶拢在袖中,跨步走了出去。
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翌日,时任通政司使的燕小公爷提了盒糖蒸酥酪进宫,和皇帝闲谈至深夜。
三日后,皇帝突发恶疾,昏迷不醒,引得百官惶恐。
所幸宫中尚有郭神医坐镇,朝中大事唯西北战事这一件,其余琐事有丞相和六部料理,一切仍旧秩序井然。
但新帝登基尚不满半年,就突然遭此噩运,难免惹人疑惑。
有官员想起当日先帝也曾发过这样的恶疾,当时甚至有废太子的声音传出,而今同样的事故发生,又恰逢楚王在外出征,若是……
太子未立,终究令人不安。
经过半个月的调理,皇帝终于醒过来,但他时醒时昏,无法视朝,一日里只能抽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批折子。
御案上积压的,大多是朝臣们主张立楚王为太子的折子。
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皇帝却把这些奏折留中,将立太子一事压了下来。
不久之后,中宫传出消息,皇后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百官们终于不再担惊受怕,只劝皇帝保重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