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宁被迫离开了抗敌后援而到动员委员会去了。而周百皆呢,他更多的精力则花费在为蒋经国办的救济事业上,如成立难童学校,后改名义童学校,是收容从各战区抢救出来、失去父母的孤儿。
雷宁向隐蔽的中共江西省委汇报了这些变化,江西省委指示他,一定要支持蒋经国,做好蒋经国的统一战线工作,调动一切力量,帮助他做出成绩。为此,把一个上层的文化党小组划归雷宁负责,这个党小组包括江西政治讲习学院、青年文化服务社、第四行政区保安司令部政工队等党支部,而他在动委会的得力助手是地下党员葛洛,他负责宣传股。蒋经国好些对外发表的文章大多经葛洛起草,他与蒋经国见面比雷宁多。一些要与小蒋商量并取得他支持的事,雷宁就交葛洛去办理。
动员委员会设在专员公署内。专员公署是利用米汁巷扩建的,改名新赣南路1号,把西津路的后门开成了正门。一般的国民党的机关衙门,进门的照壁不是画青天白日,就是写“礼义廉耻”或“诚”的字样,千篇一律,暮气沉沉,叫人一进衙门就打不起精神。
蒋经国觉得那样太腐旧,他喜欢新鲜刺激,喜欢独出心裁,决定换一换门面,就找政工队搞美术的俞亮前来设计。俞亮提出好几个方案,蒋经国终于采用画两只大手互相紧握着的图案,不用文字说明,一看就知道这是“精诚团结”。朱砂红打底的墙壁上,用黄色的线条粗犷明快地勾出双手,很鲜明,也生动。进出动委会和所有来专员公暑办事的人,都可看到,却有不同的议论,有的赞颂说是“去旧图新”,有的讥之为“标新立异”,有的斥之为“离经叛道”。
小蒋做得更彻底,下令不设带武器的警卫,门口只留一般的传达人员,改变平民惧怕进“衙门”的心理。他觉得,在民族危亡的时刻,要把衙门大门开得大大的,只有各党派各种社会势力团结、合作,才能共同抵御入侵之敌。
蒋经国的动机很纯良、坦诚、炽烈,得到人们的理解和赞许。这一类事,他认为是小事,想做就做,不和什么人商量,连他的秘书都不知道。他的个性是说了算,有点初生之犊不怕虎,不管那些闲言碎语,“都听蝼蝼蛄叫,就不种田啦”。
进出公署的人们指着照壁评论道:“照壁上的两只手,在两边的修竹、夹竹桃叶的映村之下,更显出又庄严又有力的气势,至少使得官衙门的味道少了。”
“这两只手又是代表什么呢?”有的说:“就代表国民党和共产党吧。”
没想到,这些议论竟被右派势力利用,变成反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谣言之源、中伤之据:“只有共产党的机关,才不要‘礼义廉耻’、青天白日……”
小蒋原本不在意这种中伤。但这种谣言传到了重庆,重庆又转回来质询小蒋有没有这回事?重庆过问就是他老子过问,小蒋不能不在意了。为了回答没有这回事,他只好叫俞亮把那两只手抹掉,改用一个“诚”字压上去,打个补钉,这就难看了。
当俞亮正在用笔涂抹的时候,雷宁站在那里说:“可惜,可惜!”
蒋经国从外面进来,一见就冲着雷宁问:“你觉得可惜吗?这么好的画。”
雷宁安慰他说:“有的人不习惯,改一改也没有什么,我们不图形式,要看重内容。”
“对,对!要有内容,‘诚’也是内容。”他自嘲地边说边走进去了。
俞亮笑着说:“看小蒋有时比我们还天真,叫我画了又改,白费气力。”
雷宁忙说:“不不不,你的画了不起,风传到抗战的神经中枢,值得!”说着相顾而笑,看着蒋经国闪进门去的背影,总觉得不是滋味。
动员委员会办了一个《动员旬刊》,上面经常刊登一些中共县委、省委同志们的有关宣传党的政策的文章。这个小小刊物,办得很出色,短小精干,旗帜鲜明,很受读者的欢迎,范围已经超出赣南的读者。对一些已出现的政治经济问题的分歧看法,竟能以《动员旬刊》的言论为准。
蒋经国有一回到动委会里来了,翻了翻杂志,然后说:“文章短小不错,用党国要人如梁寒操等的言论,宣传抗战救国纲领也不错,可是,里面有些东西,你们的方法太笨。” 他指的是转载陕北的文章。
还没等雷宁、葛洛他们解释,他又接着说:“陕北的《新中华报》上的文章,你们怎么竟一字不改地转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其实,拿过来,改一改,行文不一样,不是更好吗?”
“真是好主意,我们就是太笨。”雷宁和葛洛都天真地笑了起来,也惊奇小蒋的阅读范围之广,连延安的刊物都看了。
蒋经国似乎不满足《动员旬刊》这个小刊物,他说:“《动员旬刊》太小太小了,影响不大。赣南光一个刊物不行,哪能动员舆论?还是办《新赣南》月刊吧!这才显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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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诚团结”门面(2)
他说了一通就走了。雷宁和葛洛却很受启发。从他的这一席话可以看到,他很注意政治,也把报刊看得很重要。延安的《新中华报》发行到国统区的不多,他居然能看见,真是有心人呀!他的“改头换面”的主意也很好,将延安的文章改一改,意思表达出来了,却抓不到小辫子,看不出是延安来的文章。
《动员旬刊》以后就这么办了。例如苏德签定《互不侵犯条约》,怎样分辨正义与利害的关系,延安的文章讲得很清楚,《动员旬刊》经过改写发表出来,宣传效果很好,也没有被抓辫子。
《动员旬刊》遵循中共的统一战线策略,在舆论上很尊重蒋经国、支持蒋经国。雷宁写了一篇《巩固与扩大三民主义新赣南的创造》,在25、26两期刊出,多少带点纲领性,正符合蒋专员的动员舆论的愿望。
这个时候,赣南报刊的舆论口径比较一致,都采取了支持、帮助小蒋的态度。可官场和民间却出现了大量非议蒋经国的言论,在人们的口头上流传。概括起来无非是左右两个倾向,一说他是共产党,在赣南推行的新政都是苏联经验的翻版,要不得,说者多是国民党人;另一说他不是共产党人,假进步以欺骗人,说者多是有点过激的进步青年。这弄得他左右为难,莫衷一是。
小蒋成了个矛盾人物,置于矛盾的漩涡中。他利用特殊身份获得许多特权,同时又获得许多束缚。特殊身份使他得益受惠,同时又使他受害受憋。他像孙悟空,虽然有一个斤斗翻十万八千里大闹天空的本事,但是怎么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有一次,他向他的心腹们吐露了内心的烦恼痛苦与苦衷无奈:“唉,有人说我是太子少爷,有人喊我包青天;有人怀疑我假进步真欺骗,有人骂我赤化赣南。我是一片缓冲坡,我更是透不过气来的夹缝墙。为什么谁都不把我看成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年轻人?我有感情,也有理智;我有短处,也有长处;我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脑袋自己的热血自己的心!我不愿意放弃新赣南的建设,我不愿意辜负老表对我的厚望,我不愿意放弃青年,放弃了青年就等于放弃了希望!可是,又有多可怕的力量逼着我放弃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不想听之任之,任其泛滥,他要反驳和澄清。
他跟四大秘书商量后,由高理文代笔写了一篇《是非辨》,登在《新赣南》上。
一天,蒋经国找到雷宁问:“雷宁同志,这篇文章在外面有什么反应?”
雷宁直率说:“没有听到什么,你主要的是说给国民党人听。其实,只要你干什么,不是这样就那样,总要有意见的。”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
雷宁不好深说。蒋经国继续说:“我不能放弃新赣南的建设,说到就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