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孩子最是贪睡,而且不可能似成年人那样自律。陈良只是陈氏奴仆,担心误了陈瑜这个少主的前程,每天早上都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将陈瑜唤醒开始读书习武。又担心正在长身体的陈瑜,因没能睡够而影响成长,每隔数日还任由他自己睡醒。陈良自己身为武者又上了年纪而觉浅,陈瑜却是可以一觉睡到正午才起床。
这几天一路忍饥挨饿往乐昌而去,陈瑜无需父亲叫起床,并不是突遭变故一下子长大,而是每天只到后半夜,陈瑜会被饿醒。
七天,足足七天陈瑜根本没安心入睡过。沟里有野兽,这是落溪村男女老少都知道的常识,更有几日前刘叔扛回的斑斓猛虎作证,在荒野里睡觉,陈瑜每个晚上都要小心谨慎。
也只有这一次,在服下那棵如萝卜的根茎之后,陈瑜终于破天荒地有了饱腹的感觉。然后因了小腹如火浑身炙热,他再是不愿还是什么都不顾地昏睡在冰凉的河水里。这一觉从正午直睡到子夜,其实他还是不想醒,然而远处落溪村的方向传来的轰鸣巨响,闷闷地传进水中令一路警惕的陈瑜终于睁开了眼睛。
很奇怪,刚才在河水中已经睡了数个时辰并没有任何不妥,然而刚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自己所处环境的瞬间,立刻有冰凉的河水自口鼻涌入。剧烈的咳嗽中,呛了水的陈瑜迅速在河水里站起,然后又迅速弯腰咳嗽连连。
刚过了十月十五,这个夜晚月色朦胧,有雾气自河水自沟壑各处升起,令原本晴朗的夜里丈许之外不能见物。
远处仍然有轰鸣巨响在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似正在向着这里而来。刚才呛到水令陈瑜咳地泪水涟涟,小小身影如虾般弓在河水中,努力地咳着似要将肺给咳出。
轰鸣声还在传来,听着似更近了些,正在咳着的陈瑜,在轰鸣的间隙里还听到了鞭声呼啸以及锐气的破空声。咳了半晌陈瑜终于省过来,这里是荒野之地,那正在靠近他的轰鸣声,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这初冬的雾气太浓,五米开外不能视物。陈瑜站在河里喘几口粗气,向隔了七日路程的落溪村方向看去,他知道雾气太大,但他想看看那轰鸣巨响到底是什么。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陈瑜自己也震惊地忘了上岸,他只是在心中这么想了一下,竟真的看到了一青一紫两道光芒正在从远处向他靠近。而他听到的鞭声和锐器破空声,也是从一青一紫的光芒里传出!
“这是怎么回事?”陈瑜有些惊恐了,身子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溅起水花惊起水声,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河里。或许是下意识,陈瑜向着刚才挖草根的方向上岸,一边留心着远处的一青一紫两道光芒。
又近了些,仍然看不出那两道光芒是什么,他们在交战,位置不断变化,且每次变化之后,都有轰鸣声传来。小腹里仍然如火炉般灼热,刚从河里出来,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正在被体温迅速烘干。
陈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上害怕,却绝不是欢喜,不安总是有的,又不是很强烈。他甚至发现,自己其实有些好奇。
小河仍然只有丈许宽尺许深,但夏秋荣水期水流充沛之时,岸边的杨柳受水流侵蚀,令粗壮的树身斜着生长,陈瑜找一棵米许径圆的柳树躲藏了身形,继续向那两道光芒看去。
纵有浓浓的雾气,但这次陈瑜终于看地清楚,那一紫一青的光芒里,各有一道身影。紫芒里似乎是人,青芒里枝枝杈杈,他一时难以分辨,只知两道光芒确实在激烈交战。
紫芒里的人手持一把三尺长剑,每一剑都有锐啸,伴随着每一道锐啸都有一道剑光激射而出,或没于青芒,或被青芒避开。
青芒中的枝杈如鞭,一道道向紫芒攻去,或被长剑斩断,或击中那人的身上被什么东西弹开。两道光芒不断变化着位置,他们周围的雾气正在急速翻涌,静谥的冬夜里,有风自他们交战的方向传来。陈瑜下意识地想打个冷战,但小腹里突然有温热传来,令他这个冷战还没来得及出现,就从心底消失。
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回事,事实上陈瑜并没想过要去思考。因为那一青一眦两道光芒更加靠近,陈瑜也终于看清,那青芒中刚才的枝枝杈杈,竟然是一棵树。确切地说,那是一棵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在七天前见过的会跑路的柳树!只是此时这棵柳树枝繁叶茂,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绿芒,再没几日前初见时的狼狈。
再见这株柳树,陈瑜心里很是复杂。父亲之死和它有没有关系陈瑜并不知道,那日父亲若不死,能不能带着自己从黑山贼屠刀下逃生,陈瑜心里也没有把握。但父亲确实是在见了柳树之后去世,令陈瑜本能地对这株柳树没有好感。
再看紫芒,其实是一个上唇八字须,下巴短须上还有鲜血在滴落,脸色有些苍白的紫衣中年男子。如今离地近了,陈瑜也终于看清,那其实是紫衣中年身上发出的,非常神秘的紫红色光芒。刚才陈瑜看到的,柳树的枝条击中紫衣中年时,就是被其身上的光芒弹开。“孽畜,你能修炼到如今地步也算不易,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残杀我正道修士!”紫衣中年一剑斩下,凛冽的剑芒翻涌着雾气没入柳树粗壮的树身上,击落了几许粗糙的树皮,泛出了少许绿色汁液。紫衣中年道:“本座念你修行不易,只要你交出那颗金丹,随本座回紫阳宗潜修三百年,本座自会还你自由!”
“呸!”令陈瑜意外的,他并没有在柳树身上看到嘴,却有声音从其身上传来,只听它道:“陈三思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那余道人算什么正道修士?你追杀余道人上万里,如今又来追杀于我,不也是为了这颗金丹吗?”
柳树说话间并没有闲着,其繁密的数道枝条悠忽间攻向陈三思,被锋锐的长剑斩断三根,再以极快的速度避过三根,终有两根击在陈三思身上。陈三思浑身紫红光芒大盛之际还闷哼出声,硬接那两根看似柔韧的枝条,陈三思也很吃力。
“冥顽不灵!”陈三思怒喝一声,手中三尺青锋挽起几朵剑花蓄势,身形随着剑势转动之际,目光深深地向陈瑜藏身斜柳看了一眼。随即,一记力劈山岳的剑势猛地斩下,璀璨的剑芒令陈瑜目中有了霎那失明。
“他发现我了?”失明的瞬间,陈瑜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陈瑜想看看这一剑之后柳树的下场,心中强烈地想着这个愿望,然后他的双目真的就恢复了光明。
只听得一声惨叫传来,陈瑜努力向柳树看去,就见有大量枝条自身冠上脱落,有大量绿色汁液洒落于地。柳树浑身浓浓的绿芒霎那黯淡,而陈瑜感觉,此时的柳树虽还有大量枝叶保留,却比前几日还要狼狈一些。
“树后的道友还在等什么,这紫阳宗的虚伪之辈杀了我也绝不会放过你!”原来柳树也发现了陈瑜,并且还在向他求救。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别说陈瑜对柳树天然的没有好感,便是想要帮一把也是无能为力啊。因为不论陈三思还是柳树,他们的战场远在陈瑜前方数丈高空之外,可怜陈瑜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可以穿过浓雾看到他们,但也仅限于可以看到。便是想要有所举动,他还是个虚十岁的孩子。
“妖孽你想多了!”听得柳树向陈瑜求救,陈三省却非常淡定冷哼一声,道:“树后的那位小友才十来岁而已。你的希望已经破灭,若再不束手就擒,休怪本座当真将你斩杀于此!”
陈三思说话之时,又是数道剑芒向着柳树斩去,一时间纵横的剑芒于空中乱窜,就是陈瑜藏身的斜柳上,也悄然印上了不少剑痕。陈瑜更是看到,当陈三思说破自己年纪之时,半空中的柳树身上的绿芒一阵不稳,在陈三思的剑芒中更有无数落叶残枝掉落。
“你降是不降?”陈三思连斩几剑稍作收敛,厉声向柳树问道。看起来似很想收服了柳树。
“你作梦!”柳树却并不领情,尽管树冠上绿意盎然,但它真的已经比七日前更狼狈了。但柳树很是刚烈道:“老子苦修上千年,从来都是逍遥自在,想让老子苟且偷生,你作梦!”
“好,好!”陈三思脸上闪过怒意,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座就成全于你!”
“大樊笼!”陈三思暴喝一声,随即他的长剑突然光华大盛,被陈三思随手甩出。并没有直冲向柳树,而是冲天而起,瞬间飞起数丈高之时剑尖迅速朝下。
只是陈三思喊出大樊笼这三个字,柳树似立刻知道其中厉害,在陈瑜看来已经非常狼狈的它,浑身绿芒突然重新浓郁。陈瑜不知道柳树这是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想要从此地逃离。
但陈三思虽然脸色苍白下巴短须上还有血迹未干,然而在和柳树的激战中明显掌握着主动。在宝剑冲天而起的同时,他的双手迅速变幻着法诀,一道道玄奥的符纹自指尖飞出,没入柳树周围虚空处。柳树直直向后退去的身形还未逃出丈许,其浑身绿芒周围突然有紫色如火焰的细细纹络形成,束缚着柳树不让其逃离。
同时已经朝下的那三尺宝剑,剑身上已经大盛的光华迅速向着剑尖涌动,令剑尖于这一刻如一颗小太阳,璀璨的光芒穿透雾气四面八方垂落下来,与束缚着柳树的红色火焰细纹相融。
轰然巨响中,伴随着柳树的嘶声惨叫,在它的身体周围,突然有如倒扣之碗一般的火焰牢笼形成。柳树在这牢笼里不断冲撞,却只是换来树身上不断增添的烧伤痕迹。
大樊笼术,彻底禁锢了柳树的身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