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再次体会到那种令人血脉贲张、令人相信自己足以与世界为敌的力量。
这力量激活了他内体的每一颗细胞,每一颗早在前两次的共鸣当中就变得更加强大的细胞。他仿佛见到它们一齐睁开了数以亿万计的眼睛,每一双眸子都充满了最深沉、最强烈的情感。
它们肆无忌惮地愤怒起来,令无穷尽的力量充满他每一条肌肉纤维、令他觉得自己忽然强大至无所不能,甚至能够冲破这躯体的限制,高高升上苍穹,在浩瀚星空、宇宙发端、时间尽头之处冷酷地俯视众生……
哪怕只一眼。
于是便是因为这一眼,这似乎从身体最深处发散出来的目光。
他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因为他同样到了眼前的那个类种,与身边的人类。
他们身处一片小小的洞窟,隐没在延绵群山与密林以下。他们起来那样相似、那样渺小、那样可笑、那样无助。
而他们同样是苟且卑微的蝼蚁而已。
因而混沌的意识在刹那之间如潮水一般褪去,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重新清醒过来。但随着那些模糊意识褪去的,还有身上因为共鸣而产生的强大力量。
李真难以置信地了自己的双手,又抬眼了远处的亚当,心中惊诧莫名——
我……切断了共鸣?!
他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冰冷——倘若不能与亚当共鸣,自己该怎么办?而刚才那种共鸣,又在指引自己做些什么?杀光自己的战友么?!
但他已经没有细细思量的时间了。因为就在他断开了与亚当联系的同时,那太古的生物张了张嘴。
升腾的雾气从那巨口当中喷出,同时还有一个意义难明的音节。声音低沉有力,震得每个人的耳膜微微作响——这是人们第一次听到类种发出声音。
接着它血色的细瞳微微一缩,体表的鳞片片片开合,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一团云蒸霞蔚的热雾笼罩了它的躯体。
它又吐出了第二个音节。这声音像是鼓槌重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令人没来由地一阵发慌。而后这慌乱的情感在胸腔当中发酵、沿着四肢百骸游走,渐渐地充斥头脑。于是李真到身边的呼雁翎抿了抿嘴,托着枪身的左手指节发白,似乎在刹那之间变得紧张无比。
这是……
他的头脑当中忽然跳出一个词——威压!
整个世界似乎变得荒谬起来。这个词汇,在影视与小说当中使用得最频繁的时候便是用来形容“巨龙”。据说那种可怕的上位生物会令“卑微”的人类打心眼儿里感到畏惧,甚至会萎顿在地瑟缩发抖、任由宰割。
然而……如今这种情况竟真实地出现在了类种的身上?
可是自己却没有感到半点儿不适——此前心中或许有些发慌,但在共鸣之后似乎一切负面情绪都消失无踪,心里清明透彻,只剩下最敏锐的头脑与最充沛的体力。
因而他在亚当缓缓抬起右臂的时候大喊了一声:“慌什么?!”
这豪气干云的话语在空旷的密室里缭绕回荡,似乎在刹那间惊醒了不少人。而随着他这一喊,阵地之后响起了“嘭”的一声——似乎是呼雁翎被他吓了一跳,原本就绷得极紧的食指狠狠一勾,架设在武器平台上的长弓z喷出了一条明亮的电蛇。
这一声枪响变成了一个信号。无数杀戮机械同时轰鸣起来,带着每一个人心中犹存的些许畏惧与羞恼,向亚当咆哮着倾泻过去。
长长的阵地防线之前似乎变成了火焰领域,威力巨大的各类枪械喷吐出来的火舌将附近一整片空间照得纤毫毕现。同时发挥作用的还有四个生物体力场限制装置。它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令整个洞窟之内变得干燥无比。湿冷洞壁上附着的水珠被震成了大片雾气,每个人都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仿佛有无数细小粒子在冲突激荡,在以人类科技的力量试图制伏远处的那个太古的魔神。
然而在这样一片轰鸣声中,李真的食指一直搭在扳机上没有扣下去。
因为力量的共鸣虽然已被切断,但他仍可隐约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眼下携带巨大动能的各类子弹在亚当的身上爆成一团,其间不但有电磁武器发射出的子弹,还有特殊的穿甲弹、爆裂弹、微型燃烧弹。因而它实际上已被一团火光笼罩,不清面容。
但即便遭遇此种攻击,亚当的情绪还是相当稳定——它甚至没有愤怒,而是有些迷茫、失望。李真觉得它仍在注视自己,倘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话,他甚至认为亚当会大声呐喊:“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直到此时它还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丝毫恶意?共鸣时产生的那种感觉,那种无比亲切的感觉,就是这一系列反常行为的源头吗?可自己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是一个母亲怀胎十月、辛苦诞下的人类!
为什么自己的身上会有与亚当惊人相似的特征,为什么它似乎又将自己当做同类?
但在自己冷静下来之前,意识之中的那一瞥、那种无比强烈的藐视感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甚至没用上一秒钟。而后亚当身上强烈的失落感再次传来,李真猛然睁大了双眼——
他觉得自己弄清楚了一件事!
那可是类种啊!至少存在于500万年前的太古生物!它们必然拥有悠久的生命,占据当时整个世界食物链的最顶端,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表现得如此情感充沛?
就好比一个饱经沧桑、见惯世事浮华的长者……他会不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