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等出了这个林子,赶紧让他炒自己鱿鱼。
“这位是李先生,”趁众人愣着,苏敏官又放低声,紧急给她培训,“另外七人,叫……算了也来不及记。都至少比咱们大两辈,叫前辈就行了。”
有人反应过来,看到林玉婵身上居然暧昧地披着男人衣裳,冷声说:“赴会还带女人,儿戏!”
林玉婵立刻接话,小声说:“没办法,家都被楚老板的人砸了,也无处可去呀。”
她话音轻轻软软的,没刻意装可怜,但在一众大老爷们中,这纤细的声音很是拔尖,一下子拉低了枫林里的阳刚指数。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惊,有人看着已被盖住的楚南云尸首。
苏敏官朝她看了一眼,眼底藏了细微的笑意。
这姑娘还挺会发挥,看来这一觉没白睡。
而其他人脸色则没那么好看了。纵容楚南云出手报复,原意是给苏敏官一个考验,若他能处理好,考验就变成大礼包——没想到姓楚的不按规矩办事,没往义兴去,却先拿妇孺开刀!
可这也不能怪他们。谁知道金兰鹤身边还有个关系密切的小女孩呀!
还不跟他住一块!
天地会秉承锄强扶弱之纲。不管这宗旨现在还能实施多少,毕竟是政治正确。
不管这小姑娘跟苏敏官什么关系,总之……昨晚发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一时间林中尴尬无限。
苏敏官朝身后下属使个眼色,石鹏他们憋了好久,此时如开闸放水,几条舌头齐飞,抢着把前半夜发生在博雅虹口的案子说了。
“……三个人,带刀带枪,明摆着要把那院子一网打尽……”
“……幸亏敏官知道姓楚的什么货色……”
“……也幸亏林姑娘临危不惧,先干掉一个,否则……否则我们赶到时,怕是见不到她了!”
“……还白花出去许多钱,免得巡捕起疑……”
其实林玉婵只是打伤了一个人的腿。但石鹏他们只听到枪响,未见备细。苏敏官也有意没跟他们细说。
其余人的表情顿时五光十色。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会用枪,会伤人?
这些小辈还真有点意思。
李先生终于正眼看她,淡淡道:“嗯,还是女中丈夫。你受惊了。”
林玉婵被这虚名砸得有点想笑,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脸色。
道德制高点抢占成功,给自己挣来一个被正眼看的资格。
“但你方才所说什么,清廷居然可以反思进步,那是妇人之见,小儿之语,若放在当年,这等涨敌人志气之言论是要重罚的。敏官,你日后还是要多教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
李先生大概是看她年纪幼小,误入歧途不深,破天荒地说了参会以来最长的一段话,给她上课:“朝廷说的光鲜话还少么?靠那反复无常的富贵诱饵,诱杀分裂了我们多少兄弟?这些你们年纪小,但也得知道。如果清廷真讲道理,就该退去关外,将这大好河山还给我们汉家。咱们为此斗争几百年,以后还会一直斗争下去。小姑娘,你得闲也劝一劝敏官,年轻人有新想法,情有可原,但不能忘记我们的初心……”
“洋务运动。”林玉婵蓦地打断这三纸无驴的唠唠叨叨,清明的眼神在整个会场扫了一圈,“诸位有人听过这个名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