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骗你。”
终于有机会告诉他,自己这阵子并非风光得意,两人可以开个比惨大会。
苏敏官睁开眼,藏住些微诧异的神色,静静听她说。
林玉婵不想给他太多思想负担,只简单说,容闳惹上事,无端被拘到现在,博雅随时可能关闭,欠一屁股债。
至于自己跑前跑后忙的那些事,撞的南墙受的委屈,花出去的钱……
倒也不用跟他哭诉。
苏敏官一言不发,听她说完。
林玉婵试探问:“你怎么看?”
他不答,脸上露出轻微的无奈笑容。
“我知道我好傻的,这几个月没挣钱,还自己贴了不少,”她不等他批评,先大大方方承认,“但……不这样做,我心不安。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给点建议嘛。”
苏敏官更是无奈,又打个呵欠。
“没有。该做的你都做了。”他淡淡道,“我只提醒一句。义兴的管账任务,如今我只指派了两个助理。主账房位置还空着呢。”
林玉婵:“……”
这话听起来如此不祥。
他从不感情用事,也不会为了安慰人而画饼瞎说。从她的点滴叙述中,他心里大概已计算好了最可能的结果。
苏敏官神思昏昏,笑一笑。
“阿妹,借你一只手。”
然后他枕在她手心,闭了眼,不再讲话。
其实刚动过手术的身体哪那么容易恢复。苏敏官仗着年轻,以为可以保持完全的清醒。说着闲话,就感到第二波疼痛剧烈袭来,将他眉头重新锁住。
这次他不用跟医生较劲,也终于可以宽于待己。
身上的薄被滑落一半。他也懒得管。
其实大男人有什么怕看的,方才不想吓着她而已。
林玉婵于是看到他光裸的右臂。平时隐在袖子里,只觉得匀称,甚至称得上显瘦。现在细看才发现,他的臂膀其实也比自己粗上一圈,肌肉线条微微鼓起,又不是船工大汉那种硬邦邦的样子,而是流畅而蕴含力量,堪堪能够端稳一杆沉重的火枪。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臂弯附近,有几点浅红色的疤痕,小指甲盖大小,排列很规整。不像是刀伤枪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炙出来的。
因在手臂内侧,肌肤少露,她此前从没注意过。
“小白同志,”她有点怕,又好奇,轻轻动手指,拍拍他脸蛋,问:“那是怎么回事呀?”
苏敏官已经睡熟,含糊回几个字,她听不清。
这可是人均寿命超低的古代。林玉婵生怕是什么寄生虫传染病之类,不敢掉以轻心,轻轻抽掉手,起身去找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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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上海外滩九号。旗昌洋行总部办公室。
旗昌洋行最近发展迅速,办公室里全是附庸风雅的欧式装潢,挂满了万里迢迢运来的欧洲古典油画真迹,谁进来都得夸一句有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