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向来不准,十几天前电视上就有专家预言今年H市气温反常,说什么五十年难遇,公历年底会出现大雪。千叶在H市生活了四年,还没怎么看过雪景,往年都是在过年前后才象征性地飘点儿雪花,一落地就找不到雪影了,这要是在她老家,开春以后堆在地上的积雪也未必会马上融化。
千叶其实很怀念那种白茫茫的感觉,H市的冬天虽然不怎么下雪,却独有一种阴森刺骨的寒冷,她到的第一年因为不适应这里的冬天,结果手上脚上长满了冻疮,晚上一钻被窝就发痒,这几年老是复发,总也断不了根。
如果一直不回去,也许就要这样痒上一辈子了吧?
妈妈嫌打长途电话费钱,但她又不会电脑上网,所以仍是固执地每个星期写一封家书,每次都写至少两页纸,家长里短的絮叨,也曾含蓄地问起交男朋友的事,她几乎没有正面回答过,甚至很少回信。
天阴,风大,小陈开车送她到银行,她没让他在外头等,直接打发他回去了。等办完事出来,果然才不过五点,她不仅多出了一个小时的空闲,还能趁机摆脱Ivan的纠缠。她盘算着明后天就能拿到工资,心里更加高兴,就想索性去逛街买点儿东西送妈妈。
H市中心十分热闹,千叶逛到了九点多,给自己买了件打折的内衣,给妈妈买了件冬衣,心满意足地准备乘车回家。步行街上人来人往,逛街的人摩肩接踵,她走得急,背上不小心被人撞了下,她没在意,想继续走,胳膊却猛地被人拽住了。
商铺里播放的音乐吵得震耳欲聋,有个声音叫着:“唉,你别走啊!”见她发愣,忙又说,“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七八个穿着前卫时髦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拉住她胳膊的是个化着浓妆的女孩子,金黄色的大卷发,齐眉的刘海,很长很假的睫毛像排扇子似的上下忽闪,排扇下的那双眼睛更是大得只见瞳仁不见眼白。
千叶不喜欢这种化着非主流浓妆的女生,胳膊一震,人往边上跨了一大步。大概是她排斥的动作表现得太过明显,人堆里有个嚼口香糖的男生笑道:“陈钰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边上有三四个人跟着一起哄笑。
陈钰莹眼一翻,可惜戴了美瞳的眼珠子怎么看都是黑多白少,看不出她是在生气,腮帮子鼓鼓的,倒显出几分可爱。
正是这副神情让千叶回想起来:“哦,是你呀,那个蛋糕店的小妹妹。”
陈钰莹转怒为笑,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可想起我来了,不会是真把我们给忘了吧?清晨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
千叶听到“清晨”两个字,忽然有些恍惚,这都多久了?一直纠缠于Ivan以及繁琐的工作脱不开身,她是真的把那个漂亮的男生给忘记了。
“姐姐,你现在有空吗?”陈钰莹掏出手机一边问一边拨号,也不等她回答,已经直接对着手机大声嚷了起来,“清晨吗?是我……对的,在国贸商厦这里……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办法呢……”
千叶马上明白小丫头的用意,脸颊一烫,想抽手离去,无奈陈钰莹把她的手指扣得死死的。
才挂完电话,身边的女生们已经忍不住频频尖叫:“钰莹,是不是你手机相册里的那个清晨?他要来吗?”
陈钰莹一脸得意,晃了晃缀满珠饰挂坠的手机说:“当然!不过,他没怎么出过门,我怕他不认得这里……”左右看了下,指向沃尔玛超市隔壁的一家必胜客餐厅,那里广告牌霓虹闪烁,十分醒目,“我们去那坐会儿,站在这里等他来可得冻死。你们要吃什么尽管点,等会儿让清晨请客。”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开心得大笑起来,千叶夹在当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别尴尬。陈钰莹却很自来熟的挽着她胳膊将她拖进必胜客餐厅,找了张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一条通往国贸商厦大门的街道,临时停靠站前每隔几分钟就会停下一辆出租车。
陈钰莹坐在千叶对面,托着腮,趣味盎然地盯着她看:“姐姐,你为什么后来一直没去过蛋糕店,你知不知道清晨天天站在二楼阳台上等你走进那条巷子?”
她不知道,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但现在听陈钰莹这样说,她却好像并不太意外,心弦的拨动更多的是源于某种异样的感动。这的确像是清晨会干的事,纯真的笑容,认真得有些傻气。
“我最近比较忙……”虽然这个理由并不是借口,但千叶却觉得自己说得很心虚。
陈钰莹笑道:“我也说你忙,但是清晨不大相信。”她啜着可乐吸管,“不过他马上就来了,你跟他说吧,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千叶猛地意识到眼前的小女孩儿可能误会了什么,尴尬地说:“他又不是小孩子,我跟他也不熟,怎么可能我说什么他就相信呢。”
陈钰莹瞪大眼睛:“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千叶真觉得无力,或许不止是陈钰莹误会了,就连清晨也可能误会了什么,她突然害怕见到清晨了,刚想找借口离开,隔壁桌有个女孩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呀!下雪了!真的是雪花啊!”
许多人被这一声惊动得离了座,纷纷站到玻璃窗前观看。
青黑色的夜空中飞舞着白色的小精灵,也许是刚开始下,雪片并不大,稀疏幽冷的飘落下来,街道上有行人驻足抬头,情侣互相拥抱,女孩惊喜地尖叫欢笑,男孩宠溺地搂着她的腰。
柔和的路灯一排排的延伸,在街道的尽头,有个颀长的身影匆匆走来。瘦高的个子,米白色的格子休闲长外套,同色的绒线帽子和围巾。很奇特的直觉,虽然她居高坐在二楼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人的长相,但越来越狂乱的心跳却令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走过了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