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莼亲手所植的莲花。花瓣不过手掌大小,托在她手中的时候,人面花面相印,也不知哪个更皎洁秀美。
听到鄂尔泰称赞,朕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之情,笑道:“你既喜欢,便赐了给你。这次正要托你前往西北督军,你这前任的兵部尚书,可要继续为朝廷奔劳了。”。
鄂尔泰一听,连称不敢:“这本是臣职责所在,怎敢向陛下讨赏?”。
朕大笑,说:“给你了便是给你了,不要扭扭捏捏,你快来坐下和朕说说云贵之地的近况才是。”。
他笑着点头,到椅边斜签着坐下了。
鄂尔泰走后,屏风后一痕浅紫闪过,我笑道:“阿莼还不出来?”。
明莼慢慢踱出来,叹道:“我可是把脚都站痛了。”。
我和她说笑:“朕把你的钵莲赐给了鄂尔泰,是不是心疼了?”。
明莼白我一眼:“您赶紧躺下歇歇是正经——虽然不可教西北将士知晓您身体欠佳,但这么硬撑着是不是也太过了?您还和他说这么久。”。
我听她的话歪在榻上:“干嘛老说您?朕有这么老吗?”。
明莼掩口一笑,苍白的脸因笑意晕上了些绯红:“是,回陛下的话,我是心疼我那盆花了,我养了好几个月呢,你怎么赔我?”。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
上次见她,她身上还穿着素白无修饰的衣衫,为太后守丧所用。这次她除了服,换上了修身的浅紫色衣裙,头上耳边也有了闪耀的首饰,倾国之色难以掩饰,天生一段风流态度,一言一动无不动摇人心。
我笑着和她说:“等朕病好了,过两年立了太子,朝廷不那么忙了,朕就带你南巡,你不是想去秦淮河玩么?秦淮河有个桃叶渡,那里水如横波,山掩翠色,春日里桃花漫天,你定然是喜欢的。”
她眉间微微地一蹙,随即展颜笑道:“那自然是好,桃叶渡是不是就是东晋时王献之的桃叶走的那个渡口?”。
我点头一笑:“就是。”。
她睁大眼睛,歪歪头,抿嘴笑起来。
我只是取笑她:“朕还不知道你吗,你就爱这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跟着朕下江南,有的是好吃的好顽的等着你。”。
她脸上满是期盼之意,笑声清脆,听着让人阴霾顿去。我瞧着她笑,心中却渐渐升起疑虑。
明莼以为我不了解她,其实不是的。
至少我知道,她下意识的一蹙眉,其实表示……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她是不相信我会立太子呢,还是不相信我会带她南巡?后者不过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想必没什么可怀疑的,而前者呢?。
我一向只以为,太子立与不立,都与明莼没什么关系。
如今,我却不再笃信于这一点。
以前总以为明莼迟早会爱上我,但事实证明这是我的自大。现在我总以为她不会牵涉立储之事,但这会不会又是我的错觉?。
明莼笑着在说:“王献之被迫娶了公主之后,最爱小妾桃叶,桃叶常在秦淮河的渡口上来复往返,他就作诗说‘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多深情啊。”
她摇一摇我的手臂:“听说他去世前说,此生没什么遗憾,唯后悔当时不该与郗家离婚……陛下你说,王献之最爱的到底是他妻子郗道茂,还是小妾桃叶?桃叶是不是郗道茂的替身?”
我拍拍她的手,无奈地说:“文人的话怎么可信?多少文人一面怀念亡妻一面另娶新妇,这些真是无可计较。”。
明莼郑重点头。
笑闹过后她站起身去倒茶,小几上放着一面铜镜,恰恰映出她的容颜。
片刻前还满是甜美笑意的脸上,此刻一丝表情也没有。握起茶壶的间隙她微微闭眼,我看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惊心动魄的悲伤凄凉。
她回过身,笑意绽放,声音轻快:“陛下,先喝口水,我下去给您取新做的杏仁茶。”
我点点头,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