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年没来伯克利,青春洋溢的面庞换了一批又一批,校园并没什么变化。
姜莱读本科的时候,姜一南和梁知予还在这苦逼读博。她那会刚到美国人生地不熟,假期和周末一有空总会飞来这里。
“莱莱,你今年寒假回国过年么?”印象中姜爷爷常在视频那头殷切盼望。
“今年假期短,不回了哦。我在小叔这里。”
“噢,知予是不是也在,你们三个人亲如家人一起过年也好。”
“爷爷,寒假很短,我们过年学校不放假的。”
哪怕很多时候梁知予全天都泡在图书馆没完没了地写论文,她呢,则在对面刷剧看小说再和同学聊天。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满足压过了无聊,内心雀跃像鱼儿不停在池塘里摆尾,四处飞溅的幸福水花溢出心田跳上嘴角。
“你一个人发呆傻笑什么呢?”姜一南压低声音无情拆穿。
姜莱收敛笑脸,瞪一眼,“我刚看小说,被甜到了不行么?”
“无聊的话你找同学玩,不用陪我和梁知予,憋不出来论文我们俩后年要延迟毕业了。”
“不是我们,只有你。”梁知予盯着屏幕淡淡冒出一句。
姜莱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赶忙捂嘴怕打扰到其他人。这一幕落在梁知予眼里,也跟着她弯了弯唇。
学校给她安排的住宿在校园南侧一角。原专门给本科生打造的校内宿舍,西班牙式建筑单独环绕出一片小天地:种满绣球花的小花园,还有一小块修剪平整的草坪。那间1930建造的餐厅至今仍在使用,已过午餐时间,餐厅坐着寥寥几个学生正机械般啃几口手边的三明治,眼神甚至都没脱离屏幕上的笔记。
圆拱弧度的长廊将光切割成等间距离,姜莱穿梭其中,和迎面而过的每个人微笑问好。
一切收拾完毕还不到四点,姜莱瘫在床上闭目养神,神志飘忽正要入眠,却被kev的电话无情打扰。电话那头无非是问她安顿好没有,旅途顺利不顺利,住处安全不安全这样的问题。要不是上周姨妈刚走,姜莱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激素分泌失调,怎么对他越来越没有耐性。
他那蹩脚的中文、故作撒娇的语气还有不合时宜的儿化音;听上去不够成熟,不够沉稳,也不够独立。
另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总拿那个人当参考对象的毛病?”
有么?她陷入沉思。
“莱,你在听么?”
“kev,我得换身衣服出门跟苏禾吃饭。晚高峰高速会很堵,你懂的。”
“哦,好吧。”
姜莱化了个淡妆,换了件条纹衬衫裙,帆布鞋一蹬,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清爽。和苏禾上次见面还是春末,两个人的笑容都咧至嘴角,在校门口抱了又抱的亲热劲一时半会散不去。
“我还真得感谢你导师呢,现在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dr姜。”苏禾打趣,白领装扮的她举手投足间多了不少职场人专属的干练气质。
“别,还没毕业不能乱喊。这么爱我的话,要不要考虑搬去洛杉矶陪我?”
不假思索的不要,“说得像我搬去洛杉矶就能见到你人一样?”
此话不假,每年除去一小半的时间在学校研究和代课,姜莱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地进行fieldtrip(田野调查)。她涉猎领域广泛,既有对城市社会现象的观察和调查;也有对地貌、气候、土壤等自然地理要素的实地调查和测量。
田野调查的路途或长或短,近处的岛屿,科罗拉多绵延不绝的落基山脉又或是黄石国家公园,还有意大利不知名的小镇。有时当天就能往返,更多时候则需要停留至少四五天。和那些动辄在南美洲一呆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的同门相比,姜莱的行程总体不算太夸张,出行最长的一次是在欧洲一个小岛研究了两个月的人类学概论。
相较而言,她本人最爱社会行为观察-常常需要窝到不知名的一座小镇一呆好几天,静心观察并记录特定群体的社会行为。无论是人类、灵长类动物或鸟类,都会因区域不同在行为模式和群体结构上产生细微差别。姜莱常常扛着摄像头,屏住呼吸做着记录,暗讽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偷窥者”。
为了避开晚高峰拥堵和伯克利附近街区那些脏兮兮的流浪汉,二人就近选择了学校附近的韩国料理店。
还未到营业时间,门口已经挤满等开门的客人,秒针跳到5:30分的那一瞬,营业灯亮起。幽暗环境下是一排排挤挤攘攘的木质桌椅,桌与桌之间几乎没有额外供客人挪位的缓冲距离。
好朋友之间的无话不谈并没有因为苏禾毕业后搬离洛杉矶生疏多少。无论是职场的见闻,学业上的纠结,还是下次的回国安排。一方随意抛出的话题总能稳稳当当被对方接住,全然归功于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
等热气腾腾的部队锅,外焦里生的烤牛舌,迷你海鲜饭,红哈哈的豆腐汤和安康鱼肝齐齐上桌;两个人举着筷子不知该先宠幸哪一个。互看一眼,都笑了。
熟悉的味道抵达舌尖,唤醒了一部分记忆。姜莱坐在那一言不发只垂着眸细细品尝,对座的苏禾边咬着筷子边打量她,若有所思。
“你不对劲。”
“嗯?”
“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以她对姜莱的了解,美食入口下一秒紧接的应该是激动不已的夸赞,以及喋喋不休的感慨。而今日姜莱只静静吃饭,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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