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妥吗?“徐夜瞥见了季明思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惊慌失措,露出一抹嘲讽微笑道。刚刚季明思不小心碰掉筷子,季晏好像并没觉,徐夜心有不甘,表面是关心,实则出言特意提醒季晏。
果然不出人所料,季晏听了徐夜的话,转头看向季明思。他的眼神是森冷的,如蛇一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父亲看待儿子的眼神。
季明思在心中苦笑一声,当即撩袍跪倒在地,叩头道:“儿臣惶恐。“
季晏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瞥他道:“朕说了什么吗?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每日欺凌你呢。“
季明思当即被季晏这几句话说的冷汗直流,他不敢抬起袖子擦拭,只任由那汗悄悄的从额头滚落,砸在地上,留下一片模糊的水渍。抿抿嘴,道:“父皇误会儿臣了。儿臣是惊闻王贵妃有了龙脉,又惊又喜。父皇也知道,儿臣虽有父皇疼爱,却并无兄弟姐妹相互倚仗,平日里见到长兄带着年幼弟妹的慈爱模样,儿臣总是羡慕万分,想着有一日,儿臣若是也有了弟弟妹妹,必须将千般呵护,万般疼爱。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儿臣刚刚是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所以不小心逾越了,还望父皇海涵。“
季晏听了他这番话,觉得也算是肺腑之言,脸上的冷漠稍稍缓和了一些,道:“还算你懂事,起来吧。“
一旁的徐夜笑道:“太子殿下如此懂事,陛下万福。“
季晏愣了一下,不予置评。这除夕宴就在这一片尴尬中结束了。
夏菖蒲吃过年夜饭,将屋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几个人安顿好,穿上外套,吸了一口凉气,往书院外走去了。
她与季明思约好,今日要在宫中脸面,他要带着自己祭拜母亲。
夏菖蒲笑了,自己现在这样,见了母亲又该说些什么呢?母亲,您的女儿已经死了,站在您眼前的,是在河边出生的夏菖蒲。她想到这,又笑了,母亲在天上,一定什么都知道吧,还用自己说吗?
她一想到去见母亲,心中总是有点打怵。她和季明思都知道,他们并没有像母亲嘱托的那样,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母亲?
在她思绪凌乱时,马车已经到了宫墙外。这一次,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了。她坐在马车中,撩起窗帘往外看,那守城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了,却也和当年守城的人年纪相仿。她小的时候觉得那人年纪又大又凶,如今看来倒满脸的稚气,终究还是自己老了,
菖蒲踏进公主殿的时候,季明思早就已经到了。他二人并没有说什么。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摆设,甚至味道都是熟悉的。
明思看着菖蒲,微微哽咽,悲哀的望着她。他的眉眼随军师,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灵动时充满了狡黠,难过时便盛满了这世间最大的悲哀。
他说:“明尔,你抬头。”
菖蒲不想抬头,祠堂里阴冷的气息冻得她瑟瑟抖,香烛的气息在她周围盘旋,冰冷的流入她的鼻息中。菖蒲能感受到滚烫的液体在她眼眶中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能感受到温暖而灼热的目光射在她身上,虽然她知道那只不过是幅画,可她依然能感受到母亲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香甜,柔软。菖蒲的童年被困在那小小的天地,那味道充盈了我的童年。她小时候胆小,虽没见过阳光,却怕黑,所以地室内的烛火从未断过。母亲常常亲自下来查看,再帮小姑娘掖好被角,再亲亲她。
小姑娘时常觉得孤独,拖了她的袖子嚎啕大哭不让她走,她总是拍拍菖蒲的后背,哄着我“尔尔乖”,一小调从她入睡哼到她醒来。“
她曾是菖蒲整个人生的依靠。她甚至临走之前,还抱了她,许诺给小孩带糖吃。只给她,不给哥哥。
“尔尔你听话。”她笑眯眯的亲亲小姑娘的脸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母亲是大人,不骗小孩子。”
是大人又怎么样,大人只会把谎言说的更巧妙,说的滴水不漏。你留给我一句冠冕堂皇的谎话,留下最虚伪的笑容。我的眼泪滚滚而落,你骗我,你说好了会回来。你说好了你会拉着我的手去感受阳光。你告诉我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你骗我,就应该看我耍赖还不能训斥我。可我因为你落泪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明尔!抬头!”明思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菖蒲抬头,任那滚烫的液体滑过她的脸颊,流入她的脖颈。她微微向前,离那画越来越近。
———————“尔尔,我今天让给你寻了几本好看的书。”那画中人栩栩如生,微微带笑。
———————“尔尔,你是不是生病很难受,难受的话母亲抱抱你好不好。”菖蒲颤抖着手,去摸那画中人的眼角。
———————“尔尔,今天明儿问我你的事,我把那小子训了!你心疼不心疼”手指从那人的眼角滑落,停在唇边,滞住了。
———————“尔尔是母亲的小公主,母亲最喜欢你最喜欢你。”
是了,明儿是哥哥,尔尔是她。她是母亲最宠爱的季明尔,是她最心疼的小女儿。
画中人还在暖暖的看着小姑娘,一如多年前她的模样,从未改过。菖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终是泣不成声。那眼泪似乎是从她心脏中流出来的,掺了看不见的血,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十六年的痛苦,六年的想念。夏菖蒲从不去想母亲,不提到她的名字,装作忘了她,可夏菖蒲今日才现自己根本就忘不掉她。她依然是季明尔,见到母亲就会想要流眼泪。软弱的像一只充满奶香气的小狗。
母亲,你最浑的孩子回来了。她在这等你,来等你带她回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