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随又是一声冷笑:“蒋家主推得倒是干净,你蒋家也敢声称家风清正?苦主真是有冤无处诉说。”
蒋沣也有些怒意,自思家中从无违忌之举,纵是悯王府也不能这般平白无故欺上门来,当下道:“蒋某虽无品无级不过赤脚平民,身后影子却是直正,敢问长随口中苦主又是哪个,冤事又是哪桩?”
季长随一击掌,道:“好个为所欲为的蒋家,众目睽睽之下万金夺买香引,随便一拉便有一车人证,蒋家主生得好厚脸皮,竟也推得一干二净。”转头又问徐明府,“明府,施家香坊可是在你辖中?你这父母官要不要为她做主?明府要是不敢,那我与楼卫只好问问宜州府君。”
徐明府吃惊:“这……蒋家有意买香引之事本官是知晓的,强买一事却是……”
季长随冷哼:“拢息香本为我家大王梦感真龙所得,香引拢共也不过十张,乃圣上亲手所签,如今大王手中余有九张,另一张给了桃溪施家,此乃圣上恩赐,岂可轻易转手。你蒋家倒好,欺她无有依靠,一面约令各香行不售香材与施家,一面上门要强买她家香引。可怜施家女,不过,小小村女,得天厚顾为悯王制香,又得悯王感念,亲授香引,她几时见过你蒋家这般阵仗?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日夜啼哭。要不是我家大王仁厚,记起施家女,遣了楼卫与小人来桃溪一探,恐怕施家女早被你蒋家逼得上了吊。”
蒋沣冷汗涔涔,他实在不知这事,道:“这其中定有误会,断断不敢,断断不敢……”
季长随斜着眼:“连徐明府都知道买香一事,你这个蒋家家主却说不知,莫不是欺我悯王府无势。”
蒋沣怒惊之后总算回过味来,悯王府显然不是无的放矢,一咬牙,道:“若真有此事,是蒋某治家不严,任凭悯王府惩治。”他指使管事道,“去,把老二叫过来。”
管事两股战战,飞也似得跑去找蒋鸿。蒋鸿与蒋采明父子正坐在凉亭那饮酒打发闲暇,蒋采明是满肚子妒火,三房子女一回来,就被蒋家二老肝啊肉啊地疼着,好衣好食好玩的,通通先紧他的堂弟堂妹,日日过问时时关心,生怕他们兄妹受了点点委屈。
蒋鸿自己是个不受重视,儿子也是这境地,大是疼惜,父子二人坐那抱怨家中事杂,无有一件省心的。管事急得后背着火,他们父子还坐那云淡风轻。
管事不理蒋鸿的挖苦讥嘲,急道:“二郎主,家中出了大事,悯王府来人斥责蒋家强买香引。”
蒋采明手中的杯子啪嗒一声落了地,又怒道:“怎是强买?我出金万两,本是银货两讫这事,哪里欺人?”
管事跌足道:“四郎,在这分辨什么,快随小的去偏厅,一个不慎,便是倾家大祸。”
蒋鸿胆小,脸色发白晕头转向,蒋采明倒自认无错,父子二人相携到了偏厅,蒋采明恼怒之余,心下渐生害怕:这施家女不过乡野村女,竟真得悯王这般看顾,远在千里之外都遣人照料。
蒋沣在那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见蒋鸿蒋采明父子,一个茶杯就砸了过来,喝问道:“二弟,侄儿,蒋家家训可还牢记?你们可有强买香引之事?”
蒋采明忍气道:“侄儿不曾欺人,若是强买,我何必出金万两?”
季长随在旁笑起来:“且不论万金之数是赚是亏,小郎君对香引志在必得,在一面宣扬施家占了便宜,一面又威胁施家无香材可用,这还算不得强买?你出万金是强买,你要是出百金,那今日就问你蒋家是不是强抢。”
徐明府轻叹一声,道:“蒋郎君,本官得知你有意求买香引,特在家中设宴,一提醒你不可在我县中以势相欺,其时蒋郎君言之凿凿,说买卖你情我愿,莫不是欺蒙本官?”
蒋采明瞪着眼、喘着粗气,想要回驳,惊觉件件自己都曾干过。万金求买,半点没亏着施家,他自是声扬了出去;香行里香材本就紧俏,他也确实打过招呼,叫他们卡上一卡;求买香引之时,他也确实言中夹威,似有侗吓之嫌……
只是,只是……
蒋采明后背一片凉意,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泥里,拔出脚,鞋还在泥中,惶急惊惧之时,忽想起一事,道:“我虽有不当处,可不曾相欺,施家女说香引大事,一时不能定夺,叫我容他相商,我听后,半分都不曾相逼,这如何算得强买?”
蒋沣掌着蒋家,只言片语之间便疑蒋家着了道,听了蒋采明的辩言,顿知此中的转机,忙道:“楼卫、长随,家侄一向不擅言辞,怕是话与话之间有了误会。”
蒋采明更是哽道:“我愿与施小娘子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