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无人扫雪,积了厚厚一层,两个孩子压出来一个人形的雪坑,周盈时吃了一嘴雪:“陆秋融,你快起来!”
陆雨梧连忙坐起身,周盈时身上沾着不少雪,都快成个雪人了,他有点想笑,只好抿紧嘴唇,用袖子给她擦脸。
慎思堂后面是一片峰石连着平湖,如今天寒地冻,湖面结了厚厚一层冰,两个孩子拉着手往外面跑。
大约是被支走的家仆回来,发现小公子不见了,便到处找人,可周盈时已经很熟悉陆家了,两个孩子在假山山洞里钻来钻去,那些奴仆竟然没一个发现他们。
身上裹了几层厚厚的棉衣,外头又罩着一件旧兔毛披风的中年男人顺着狭窄石径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嘴里“嘶”了一声:“这种鬼天气,君子就应该待在床上哪儿也不去才是……”
他话还没说完,迎面两团影子撞了过来,他懵了一瞬,低头之际,两个孩子都钻进了他披风里头。
“是郑先生啊。”
兴伯气喘吁吁,在不远处停下来,一见郑鹜,便问道:“先生可看见小公子了?”
“圆圆,是老师……”
披风底下,陆雨梧睁大双眼。
“只有郑先生才会恨不得裹着被子出门。”周盈时方才根本没看清这个人的脸,她手指戳了戳郑鹜身上厚厚的棉衣。
“……”
郑鹜正好被她戳到痒痒肉,胡须抖动一下,他看向作势要过来的兴伯,“啊”了一声,道:“秋融这个时候不该在慎思堂么?”
“是啊,方才还在呢,这会儿却不见了。”
兴伯又停住脚,又回过头去环视一圈。
披风下,周盈时注意着兴伯这番动作,立即抓住机会,拉着陆雨梧从郑鹜披风底下钻出去。
兴伯转过身来,见郑鹜还杵在那条石径上,兴伯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确定:“什么闪过去了?”
郑鹜十分淡定:“有吗?”
()见郑鹜从那条道上过来也没见着陆雨梧,兴伯便换了个方向去找,大雪纷飞,郑鹜伸手抖落肩头的薄雪,回头看向小径尽头,那里早没有那两个孩子的身影了,他摇摇头,失笑:“到底是孩子,都不知道冷。”
周盈时拉着陆雨梧从西边的角门上溜了出去,说是带他去玩儿,实际上却是直奔城东的一条巷子。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陆雨梧问她。
周盈时指了指转角里面,陆雨梧探头看过去,只见巷子里面是几个孩子在一块儿玩儿,其中正有谭祥林。
他穿得很显眼,像逢年过节家中长辈喜欢给孩子穿的衣裳,他穿在身上,活脱脱一只披红挂绿的猴子。
他正指挥着其他几个孩子按住一个瘦弱的小孩给他当马骑。
“上回谭侍郎过寿,我爹带我去谭家,我听见他们几个说,他们平日总在这里玩儿。”周盈时压低声音说着,随后从怀中摸出来一只弹弓。
“圆圆?”
陆雨梧惊愕地看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颗柏子。
“这是我爹给我做的。”
周盈时抬着下巴向他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弹弓,随后将弹弓塞到他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小声说:“谭祥林那是故意哭给谭侍郎看的,我早就不用这招了,他比你大,还欺负你,欺负不过就假哭,这回,我们让他真哭。”
这是陆雨梧第一回握弹弓,他紧紧地握着,看周盈时将那颗柏子抵在鹿筋丝做成的弦上,巷子里的小孩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仍在强迫那个瘦弱的孩子趴下去给谭祥林当马骑,周盈时握着他的手,让他拉紧弦。
她闭起一只眼,十分娴熟地辨认了一下谭祥林的方位,随后调整弹弓的方向,最后,她点了一下陆雨梧的手背,小声说:“放。”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那枚柏子弹飞出去,正中谭祥林的脑门儿。
“哎哟!”
谭祥林叫了一声,捂着脑袋猛地望向巷子口:“谁啊!”
周盈时飞快从陆雨梧手中拿回弹弓,没探出头去,只用一把柏子一顿乱打,几个孩子在里面嗷嗷叫,气急败坏地往巷子口跑。
“圆圆,快走!”陆雨梧听见他们的步履声,立即拉住周盈时,转身往街上跑。
街上人来人往,两个孩子如小鱼一般穿梭其中,周盈时一边跑,一边笑:“哎,陆秋融,你听见谭祥林哭了吗?我猜他一定哭成鼻涕虫了!”
“他说要回家告诉谭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