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却一直盯着他,片刻也不离他身上。凌云齐风二人知今日败在谢玄手下,若是让他知道师父便是前秦大将,哪有性命在。见师父这般瞧着谢玄,均是暗自担心。
谢玄被苻融这般瞧着,总觉自己与他有什深仇大恨。但仔细想来,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不知阁下与我有甚深仇大恨,对谢某似乎很是不满。在下生平极少做过什么不善之举,不知哪里得罪了阁下,还请明示。”他说话时态度恭敬,全没半点做作之意。
寇老道只是吃了眼瞎的亏,这才着了他的道。虽说他是取巧胜了自己,那也只是武功上的较量,并无什深仇大恨。见他这般谦和,不再似先前那般无礼了。
凌云齐风二人自是不知谢玄为人,听他这番言语,实是想化干戈为玉帛,不想多生事端。此时四人均被他拿下,若是他想,只需一声令下,将四人除去,又何必费这许多唇舌。心中自然对他生出些许钦佩之情,实无半点恶意了。
然而苻融上过他的当,哪里听得进去。任他如何花言巧语,也挽救不了前秦败局。冷哼道:“说的好听,不知你骗杀前秦先锋十几万人时,可是善举?”
谢玄心头一凝,寻思,莫非他是前秦军士?又回想他先前所说,什么‘不为东晋卖命之类的话’,顿时醒悟,原来是因淝水之战,他才这般恼怒自己。
问明了原委,坦然一笑道:“不错,我确实诱骗前秦先锋苻融后退半里,好渡河一战。只是此事关乎到东晋百万黎民性命,我谢玄乃是一军大都督,自然有责任阻挡外敌。退一步讲,若不是前秦来攻我东晋江山,我又怎会作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来。”
见苻融脸上略有愧色,续道:“我谢某一生从无争斗之心,却也不愿见江山社稷为人所破。若阁下因此事而记恨我谢某,想我谢某死上千百次也是不够了。只是可惜了前秦大将军苻融,无法劝说前秦皇帝罢伐东晋,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苻融听他如此说,想起当初劝说帝王苻坚不可南下时的情景,若当初自己执意不肯受这大将军一职,前秦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南下之事,确实如谢玄所说,东晋只是出于自保,并无甚过错。反而是前秦野心太大,想一统山河。
只是想起那些追随自己的弟兄,为了助自己杀出重围,无不奋勇杀敌,最后却落得曝尸荒野的惨状。心中伤痛,仍强词夺理道:“一统江山本是大势所趋,你东晋得胜不过是取巧而已。我苻融一生戎马,拼得一死也只为报效国家,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谢玄听他自称是苻融,脸上先是一惊,问道:“你说你是苻融?”
苻融一脸惊疑,不知他又要耍什么手段。但他生性率直,不肯就此辩驳,说道:“正是!”语气中颇含威严,让人不得不信。
谢玄听他承认,随即哈哈大笑道:“笑话,简直是笑话。秦前北退之后,便举国为苻融哀悼,以大司马名义丧。苻融早就死啦,你说你是苻融,岂不是笑话?”他说话之时不住朝苻融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辩驳下去。
苻融本就上过他当,哪里肯相信他会安什么好心,兀自喝道:“我便是前秦大将军苻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你若不杀我,有朝一日让我回得前秦,定然再行举兵南下。到时非将你生擒活捉,以雪当日之耻不可。”他说话之时声色俱厉,谢玄听了也是暗自赞许。心想,果然是苻融,性命都在他人手上,却仍是这般面不改色。
听他言语,知他对当今局势已不甚了解。说道:“笑话,前秦先已如累卵,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南下之事。就目前形势而论,别说是苻融,就连三岁小孩都看的出来。你还敢自称是苻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苻融听他所言,当即一愣。他在那破庙中已将养了月余,对当前形势自是不知,听谢玄如此说,心中不免担心起来。问道:“此话当真?前秦当真兵败如山倒,已到了国破家亡的地步么?”
谢玄深知自己这些随从当中,有不少朝廷派来的耳目。起初前秦兵攻打东晋之时,对他颇不信任。若不是叔父谢石一力举荐,自己定然不受此职。到得淝水之战大胜,朝廷更是惧他功高盖主,对他起了疑心。便命亲信混在军中,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苻融说话之声甚高,恐怕那些人早已听了去。若此事传入朝廷耳中,苻融岂有命在?
谢玄见他不顾自己性命,却仍在担心朝中之事,自是赞许有嘉。只是他一生甚是惜才,不愿苻融就此送命,朗声说道:“慕容垂已自立为帝,号称后燕,不日便要攻打长安。若苻融仍在,慕容垂岂敢如此?”他这般说,实是一味否认他便是苻融,好让那些混在部下中的耳目不知虚实。
谢玄早已听闻苻融聪慧明辨,下笔成文。至于谈玄论道,即使是得道高僧道安也不及他。兼之其力气雄勇,武功高深,善于骑射击刺,有百夫之敌。对他早生钦佩之心,只是无缘得见而已。初时听闻他死于淝水之战,甚觉可惜。
如今听他自称苻融,心中欢喜,早有搭救之意。只是碍于随从中有朝廷耳目,若知自己私放前秦大将,朝廷得知以后,势必以此生事,降罪自己,累积家人。
苻融听他提及慕容垂,心头一沉。后秦虽表面统一,但各方诸侯实力却没半分消减。当初他极力劝说皇帝苻坚,不可令诸侯统其旧部。一旦前秦有强敌入侵,那些人势必自立旗号,脱离前秦。万没想到,前秦并无强敌攻入,反而南侵失利,以致各方诸侯蠢蠢欲动起来。
此时听谢玄说慕容垂已自立称帝,呆在当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谢玄见他如此,上前一步说道:“在下听闻苻融聪慧明辨,绝不似你这般蛮横无理。自知死到临头,还这般逞口舌之能,哪有半点苻融的风范?”说完不住朝苻融使眼色,唯恐他又出言反驳自己,让那些耳目信了他是苻融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