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总是格外热闹的。
整个正月,长街两侧的铺子都张灯结彩,门上的“福”字和对联样样簇新红艳,就连午门上头的赤红灯笼也高高挂着,为帝京增添喜气。祥和的气氛,仿佛能从年头一直红火到年尾。
蜀王府内的冷清,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立冬过后,蜀王妃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早前吃些补药,还能顶一些事儿,如今却是完全昏迷在床,拿药灌、拿针扎,都无济于事。把王府中压箱底的千年人参请出来,也只能吊着一口气,根本救不了人。
太医请了好几波,愣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孟兰姝心里焦急,狠狠把那些太医都罚了一遍,又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往蜀中去信,想寻几个牢靠的巫医过来。可府里的信鸽都快飞光了,也没听见个回音。
昨儿个更厉害。
只因病榻前看护的小丫鬟疲惫过度,贪睡了半个时辰,少喂了一次人参汤,蜀王妃便开始口吐白沫,呼吸急促,好几次连脉搏都快摸不着。
王府上下鸡飞狗跳,直到第二天清晨,公鸡都开始打鸣,蜀王妃的状况才总算好转。
但也仅是从鬼门关将将把人拉回来,该昏睡还是昏睡。
反倒是王妃身边看护的人,被折腾得心力交瘁,病倒了不少。
孟兰姝便是其中一个。
她此前从未来过帝京,也没体验过北方的冬天,人本来就有些着寒,连日操劳下来,就更加支撑不住,倒在榻上高烧不起。太医过来诊过一次脉,煎了药给她灌下,人才终于好转。
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表兄还没过来吗?”
“还没呢。”丫鬟雀儿一边给她换额头上的冰帕,一面回话,“世子现还在书房,和北方来的客人说话,一时间还倒不出空来。姑娘再睡会儿吧,等下次您醒过来,世子一定就过来陪您了。”
“下次下次,又是下次,都几天了?王妃姨母病重的时候,他说有事来不了?现在我病了,他也只字不提,他到底想干什么?!”
啪——
桌上的药碗被悉数扫落在地,药汤飞溅到栽绒毯上,上头绣着的艳艳牡丹被泅成了难看的深色。
丫鬟们跪了一地,知道她脾气暴躁,都不敢出声。
这便叫孟兰姝更加窝火,也不管自己现在身体究竟如何,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走,“他不来,我就自己去找他!”
丫鬟们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拦,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便这时,屋门忽然开了,卫明烨掀开帘子进来,瞥了眼周遭的乱象,莞尔道:“兰儿这是怎么了?连药都不吃,这样身子可怎么能好?”
他声音温温柔柔,笑容也谦和淡雅,让人如沐春风。
孟兰姝本来没觉如何,听他这么一关切,鼻子不由发酸,“表兄这几日都不过来,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她抹了抹眼角的热意,正要扑上去。
门上珠帘再次掀动,一道高挑身影从外头进来,站在卫明烨斜后方。
来人被发左衽,足蹬兽皮靴,乃是标准的大渝人装扮。袖口露出的左手手背上,有明显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碾压所致。脸上还戴了一张铁质的鹰隼面具,几道跟手背上相似的扭曲疤痕,在未被遮挡的左侧下颌蔓延。露出的一双眼睛,却分明是中原人的眼。
鹰隼是大渝王族的标志。
而这人正是大渝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王子身边的谋士,名叫扎克。
他秘密来到蜀王府已有些时日,无论去哪儿,脸上都戴着面具,看谁眼里都充满戒备,话就更是少。
孟兰姝当心卫明烨被骗,还特特找机会试探过,却发现这人并不是自己愿意沉默寡言,而是嗓子受过伤,发不出太大的声,也说不了太多的话。